近来府中新添了下人,多了五六张生面孔,大都是小丫头。
小丫头好,做事情谨小慎微,对谁都恭恭敬敬的,更不会仗着老资格说三道四。
说起来,芦花几日前就在奇怪王婆子刘婆子几个竟然没怎么来她跟前呱噪了。她自然乐得轻松自在,不过院儿里少了那几个,却也冷清了许多。
芦花坐在梳妆台前盘髻,想起来就吐槽说:“你不过才躺床上个把月吧,她们就这样待你。人走茶凉虽是人之常情,可这换人换热茶,动作忒也快了些。”
嫁了人的女人要把头发盘起来以示告别少女时代。出嫁那日,刘桂香教她绾过最时兴的桃心髻--将所有头发捏成一个扁圆的髻子盘在头顶,用银丝挽结固定住,然后在髻顶插几朵花,或者饰以珠翠钗簪等物。
郁齐书没接这话茬儿,看芦花盘髻看得津津有味。
她一头浓厚情丝,丝滑有光泽,绾来绾去,总会有那么几缕调皮的发丝不愿被缠在头顶,垂在颈后或是落在脸颊,风情万种的。
芦花不耐烦了,看时辰不早,就这么着。
此时天色微明,芦花顶着微乱的发型去将窗子半推开,借着天光到墙角柜子里翻新衣服出来穿。
她也没期待郁齐书听了自己的话后会说点啥,她就像跟自己唠嗑儿一样,嘴里说个不停,所以转眼她就开始替郁家不值了:“你看哦,如今这院里头有什么事情,我基本上都吩咐的清箫去做。那几个大娘,她们每天就是来给你洗洗衣裳被面,煮饭送饭,再就是做一下这院子里的清洁卫生便就无事可做了。有时候洗衣服打扫卫生还都是使唤清箫去做的,欺负他一脸老实憨厚相,做事情勤快又不多话么?这院子不大,讲真,倒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郁齐书似乎轻笑了下,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芦花扭头问他:“你们家一个月给清箫多少月钱?”
“甭管原来给他多少月钱,你想给他添就添,直接给管家说,但几个大娘还得留着。”郁齐书漫不经心道,“我瞧她们洗衣服洗得还算干净,哪天再有必要了,我还要叫她们把我这屋里的全都翻洗一回。若想给出去的那几两银子给得舒心,天天换天天洗也无不可。”
“……”
他的没来由这么一番霸道言论,芦花将郁齐书呆看一阵,火花一闪,先前脑子里那件不甚明了的事突然就明朗化了。
她想起了那天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晾得满满当当的床单被褥。
不声不响的,哥这是在替她出气么?
芦花左看右看郁齐书,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早不洗晚不洗,偏那天他叫大娘们洗了那么多。
但是芦花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出言护她?
你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中,回应一定要及时吗?
如果不及时,她人已经走远了,有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他的心意了。
芦花却不知道郁齐书内心复杂又纠结的心思。
郁齐书不敢承诺她什么,也不敢做任何保证,因为他不知道芦花能坚持多久。
一朝被蛇咬,芦花在他眼里已是个不确定。
如果她离开了,他还得让下人服侍自己。用熟练了的几个婆子,自然要比新手强。所以那天全程,郁齐书什么都没说。
可是他又怀揣着一点希望,希望芦花能坚持下来。这坚持的过程,他觉得她一定要经受住许多考验才行,不能像菟丝花攀附他,这于她有害。
依着对芦花的了解,他心里当然很清楚就她这性子、这阅历,自是连这屋里的下人都镇不住的。但镇不住,也得试试,做做样子,历练一番也是必要的。
他一直都把自己的内心看得很清楚,他明白自己想要拥有芦花,真正地拥有她,得到这少年时的梦想,他要靠自己,母亲的强买强卖只是暂时的,待他好了能下床了,那才是他和芦花真正的开始。可是在这之前,芦花得学会自己坚强些,他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有心而无力。
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许久。他下不了床,她却需要出门去,而他没办法做到亦步亦趋地护她。
再者说,即使他伤好了,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想要在郁家这个大家庭里重新挣得一席之地,她需要陪他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正是这些纷繁的因素,才使得那天,郁齐书选择了缄口不语,他要芦花自己应对,自己解决。
但无论是不是那么回事,芦花的嘴角止不住上扬,转过头去翻着衣柜又絮叨了些其他事情,主要是抱怨张妈对她的严苛。郁齐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间或提醒她:“注意时辰,小心去晚了,娘罚你堂前跪着。”
芦花只当他唬自己,说:“就这么点小事她就罚我下跪,婆婆哪会那么小鸡肚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