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什么叫“在我陪她去之前”?!
乾天不可思议的望着我,反口问道:
“高辰,你是打算对眼前的一切都不管不顾,自我了断是么?你的眼中现下还能看到什么?”
师兄疾言厉色,直斥我如此软弱,毫无担当。
我的眼中到底还能看到的什么呢?
那晚之后,我突然发现,若是我的人生里没了琬儿,我至今所做的所有一切,仿佛都会失去存在的意义?好像就连活着的这件事,都无甚意义了啊……
师兄的那番话语却并未在我心中激起多大波澜,我能做的安排都已经做好了,可以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眼下,除了琬儿的安危,便只剩下一件事是需要wǒ • cāo心的了。
“多说无益,师兄,眼下我就只想知道,莫尔斯现正藏身何处?”
我的眼神越发阴沉冰冷,听说莫尔斯受了重伤却还未身死,我怎能放任这样的祸害不管呢?!
“你是一定要杀他是么?”
看来,这些因果师兄都已经知晓了,也好,省却了我一番口舌争辩了。
“他非死不可。”
一言断人生死,我也是越发冷酷无心了,这大抵是心中恨极了一个人,当真会令人心性大变吧。
“牟尼教在洛阳城的渗透,远比你想想中的还要深彻。他若死了,牟尼教不会善罢甘休。”
师兄希望我能找回几分从政者的理智来。
明明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维持洛阳城中的平稳和安定,为了扶持火祆教与牟尼教抗衡,高辰借助官府之力对牟尼教多加压制,可却并未有赶尽杀绝,便是不想失去平衡。可一旦触及到牟尼教立身存活根本,再温顺的狗被逼急了可都会反口咬人的。
“那便彻底灭了牟尼教,只要是与牟尼教有深切关联的人,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一般平民,我都不会放过。”
这是打不算不顾惜洛阳城内的一切了么?!
“你是疯了么?”
师兄看我的眼神,俨然已经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了呢。
我冷冷一笑,言道:
“师兄,所谓的宗教啊,不过就是当权者手中用来操控人心的工具。你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任由牟尼教等外来教派在洛阳等地发展壮大的吧,可即便这些教派再如何壮大,永远都不能让其脱离掌控,更不能任由其成为煽动人心的工具。牟尼教近来发展得太过迅速了,为免它们脱离掌控,适当的削弱与敲打很有必要,因为你笃信我不会灭了牟尼教,否则火祆教做大,又该以何与之抗衡。所以,在我借火祆教之手打压牟尼教时,你这位洛阳之主才会选择作壁上观,未曾干预吧。”
乾天从高辰的这番话语中所感受到的不再是不顾一切的疯狂,而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谋划,她为了这个疯狂的举动——灭到牟尼教,竟真的是不留余地的做到这番程度了。
“可为何我要一说要灭到牟尼教,师兄便会觉得我疯了呢?”
因为师兄以为,眼前的我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吧。
呵呵,也许吧,可谁在乎呢?
“任何在不理智情状下所下达的决策,都是需要慎重商榷的。”
闻言,我哈哈一笑。
“还真是师兄你会说出来的话呢,只是我终究做不到如同师兄一般,有些东西于我而言是无法权衡利弊得失的。”
师兄已经不再妄图劝我保持理智了。
“若灭了牟尼教,洛阳城会大乱。”
“若是牟尼教存在的本身便是重罪的话,洛阳城即便大乱了,也不过就是史笔廖廖几句:‘朝廷出兵平乱,灭牟尼教!’而已吧。”
“你看看你说的这些,真的是越发有一个铁腕政客的形状了。”
师兄言语间竟是欣喜异常,可以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并且能随着局势的改变而果断的给与行之有效的方案与决策,面对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能毫不犹豫的割舍,便是为了让目的达到自己的预期,这才是一个铁腕政客该有的模样!
说实话,乾天比任何时候都喜欢眼前这个高辰了,这个和自己越发相像的高辰……
“我可以上书朝廷,将牟尼教划为xié • jiào,严禁并断绝其在中土的传播。”
只要我想,还可以将事情做得更绝。
“就为了一个莫尔斯,你便要出手灭了牟尼教?”
“那就得看,牟尼教愿不愿为了一个莫尔斯殉葬,与中原政权为敌了?”
若问牟尼教的重罪是什么?那便是它们所宣传的教义,那个人人相亲,人人平等的美好世道!可在这个君天下的世道,人生出来便分三六九等,只有紧守着身份等级的划分,做好自己本分之事,才能存活于这个世道!
牟尼教为教徒所构想出来的美好世道不过就是一个在这般世道中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愿景罢了,可只要它再继续壮大发展下去,不断的在平民百姓之中发展教徒,当它的信徒怀揣着这般信念去追求人人相亲、人人平等的世道,便会发现那个以‘君权神授’为由而统御天下的君王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用着那些骗人的鬼话,让他们安心存在那被剥削被压迫的阶层,永远都不得翻身!
介时,愤怒的火焰,便会生出一颗颗不安于世的造反之心,叛逆之举便会此起彼伏,永无止境!
这对君王统御天下,是多么致命的威胁啊!
“牟尼教的教义,不也曾是你心中所追求的世道么?你为了复仇,连心中坚定之念都可以舍弃了么?”
“那种在这般世道永远都无法实现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愿景罢了。我心中所坚定之念,从来就不是那种过于美好又易碎的东西呢!”
我沉吟了许久,旋即对上了师兄那墨黑却又锐利的双瞳,说道:
“而且,所谓的复仇,源于深刻入骨的仇恨,可比起恨其他人,我更恨的,是我自己啊!”
师兄望着我的眼,最后颇为无奈的说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