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捏着我的耳垂,却没有用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也听到了洛州牧韩王萧昀强纳秋娘为妾一事儿。
韩王也是琬儿的王叔,所以在听到王叔以权谋私之时,心中也不免愤慨。
收回了手,琬儿似乎忽然下了某个决定,我心中顿觉不妙,忙主动牵住了她的,先限制住她行动才行。
“紫玉。”
我忙唤来了紫玉,想让她替我先照顾着怀里的小雪儿。
这一大一小要是一起闹腾起来,还不得把我闹得脱层皮啊!
紫玉见状也心知不妙,主上的性子她自是知道的,忙赶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小雪儿,我这才有了余力牵制住了琬儿。
“你这急匆匆的,想要去何处?”
我这是明知故问,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琬儿参合这件事情。
琬儿知道我在阻拦,可只要是她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放弃。
“我要去见洛州牧。”
“夫人,今日你是来同我们一道出门游玩的,你忘了么?”
现在我也只能继希望于琬儿看在小雪儿的份上,别在此时忽然离开,明明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出门游玩一次的。
琬儿也是颇为愧疚的望了雪儿一眼,可很多事情,她无法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晨,我觉得很有必要同洛州牧好好谈谈了……”
韩王萧昀既然受朝廷之令前来洛阳领洛州牧一职,自然便有责任好好提朝廷管制洛阳,更要以身作则,做好州牧当为之事,而不是放纵私欲,只贪图安逸享乐。
我很清楚琬儿的想法,她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她不能对皇室宗亲的行为过于放纵,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执政者需要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民为水,君为舟的训诫言犹在耳,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可以,但不是现在。”
我好生宽慰着琬儿,毕竟今日是洛州牧举行‘举贤会’的大好日子,琬儿这时候去,以什么身份去,都是不得不慎重思虑之事。
“晨,你也觉得我方才冲动了,是么?”
琬儿望着我的眼,仿佛在确认些什么。
“没有,你只是顾虑的东西比我多而已。”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所思虑的东西更多的是从臣子的角度去思考的,而琬儿却是以一个君王的目光在看待问题,因为现在的皇帝还小,还无法好好守护北魏的这片江山。
所以她这个做长姐的不仅仅要守住自己的家,更要守护住自己的国!
“部分宗亲放纵私欲,横行无忌之举,我不是不知道。”
现在的北魏,想要做整顿吏治,限制宗亲上有所动作,也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身为臣子的我们该为朝廷分忧之事,别急,交给我,好么?”
我的这句话,让琬儿很是安心,望着我的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嗯,既然韩王如此迫不及待的便想要纳妾了,那我便上本参他个私德不修。”
琬儿闻言,却是笑而不语。
“诶,你可是忘了,你的夫君可是御史中丞,有弹劾百官之权,即便他有封号,我也能参他一本。”
反正咱们这位洛州牧也没少向朝廷参我,这回他还不是把把柄送到我手里了。
韩王也算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可就是败在好色上,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你不是把你们彼此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么,怎么,不怕这一纸弹劾上去,他同你翻脸啊?”
琬儿知道的还真是不少,所以这会子居然能这些话来膈应我了,说得我好想同韩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虽然确实在某些事情上有所共谋就是了。
“什么叫彼此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啊?那是朝臣之间的正常公务往来,说得好像我同他私相授受一般,我身边就有个封王的,你瞧见我同她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了没?”
我说这话时,还故意蹭了蹭琬儿,就是在说即便是她这位燕王殿下,我也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更别提韩王了,即便真有什么共谋也只限于公事之上的你来我往。
我倒是突然很想知道,我要是想同燕王殿下私相授受,不知道该如何将我与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了?
琬儿直接丢了一记眼刀给我,吓得我又不敢再拿她顽笑了。
没办法,谁让是个怕媳妇儿的主儿呢。
忙赔起了笑脸,继续言道:
“身为御史都是要定期弹劾上表,纠察百官言行的。弹劾韩王,这也不有助于他修正品行么,这是职责所在,相信韩王一定能够秉持中正之心,明白我的这番良苦用心的。”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若是韩王因为我的这番弹劾就同我翻脸,那他这些年在官场就是白混了。
而且,不得不提的一点就是关于御史的弹劾制度,在现在的朝堂上,御史弹劾的威力很显然没有在明君强臣治理之下的国家时更有威慑力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朝中法纪松弛,且御史只是将这定期弹劾上表作为不得不完成的一项工作任务,而朝中又盛行吹嘘拍马得浮华之风,故而御史为了不得罪人,经常写些无聊琐事交差便了,这也让御史台曾一度形同虚设了。
知道叔父高钦接手御史台时,风气才为之一变。可朝中积弊难返,且叔父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也并没有待多久,官升得很快,最后成了现在的左相,那他要处理和管制的事情就更多了,又如何会分神于小小的御史台呢?
所以,真正开始纠正御史台的懒散之风,是自我接手御史中丞时开始的。
我成为御史中丞接管御史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恢复了御史定期弹劾的制度,而且未免一些御史故作敷衍,尽是做些表面文章,便要求他们言之有据,必要言及朝中官员之品性操守,敢于弹劾不法作奸之徒。若不尽责先是罚俸,渎职者祛职不用。
他们自然死拗不过这个为官做长的,而我每次都变着花样同他们周旋,后续又逐渐加大了要求慢慢同他们耗,才让御史台渐渐恢复生气,而那些得罪人的事情,尽数都被我干尽了,也被我干绝了,这也导致一些人动不动便喜欢揪着我的一点错处便拼命弹劾。
我很高兴,至少御史不顾一切弹劾人的风气又再度兴起了,虽然是起于一些私怨,可弹劾之风一起,御史的分量便会增加,那么那些曾经横行无忌的官员便会开始懂得收敛行径。
而我也开始着重培养一些个性中直可靠之人担任御史台中的紧要职位,而对于巡查御史之人选,我也是慎之又慎的,因为这事关国政,用人不当不仅容易耽误国事,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巨大危机,也正因为这种种的措施,才逐渐将御史台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不法行径的职责,给好好的担负了起来。
朝中虽久历浮华奢靡之风,可还是会有些忠臣良将在其中蛰伏,以待时机的。所以我改革御史台,并在此地大刀阔斧的进行变革,除了让我收获了一些敌人外,自然也让我收获了不少良才。
我的敌人们既然再如何讨厌我,构陷我,却依然挡不住朝廷将要重用我的决心,更兼之我有驸马都尉头衔的加持,更有皇祖母在身后维护,这使我不但坐稳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我会成为将来接替叔父成为高家另一个左相之人。
有些人都已经开始惶恐不安了,并且有意无意的在向那位右相萧衍靠拢,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未免这位德高望重的贤王影响力太过强大,我也得提早做些必要的准备和防范措施才行啊,这回便先从韩王萧昀开始吧,先敲山震虎,让几位王爷之间不至于交往过密。谁让他正好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呢?!
“嗯,你的这番良苦用心韩王有没尽数体会我还不知,我倒是先韩王而体会到夫君你的用心良苦了。你是不是也打算连燕王也一块弹劾啊?”
非常时期,便要恩威并施,朝廷想要宣威与诸王,除了要巧立名目以外,自然还得一视同仁了。
我顿时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来,琬儿真是我的知音,我这招敲山震虎还真是瞒不过她的法眼。
说实在的,韩王纳妾这本就是韩王的私事,而且还是一件极其普通的家务事,可如今战事未平,国未安定,这件小事在有心的经营之下,也可成为一件令朝廷都瞩目的大事,这就得看这有心之人想要如何利用这次很好的机会来达成自己怎样的目的了。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借此事弹劾韩王私德有亏,借皇祖母之口申饬韩王之时,也会严令在外就番诸王谨守为人臣子之本分,嘱其恪尽职守,以图报国,必要之时派出监察御史到诸王身边行使监测督导之权。
这便对诸王起到了很好的监测之用,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他们彼此勾连,网络成群,以免将来难以驾驭。
“诶,我怎生舍得呢?”
边说着边无比谄媚的抚着琬儿的手,直把在一旁看着的紫玉都瞧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哎,驸马爷又犯病了。”
紫玉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将小雪儿抱得远远的,以免这般形态的驸马爷会污了小雪儿的眼。
我没病好么?有,那也只能是相思成疾!
“就凭我与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所以,你与燕王究竟是是何关系,竟让夫君你不顾礼法,枉顾臣节,这般明目张胆的包庇袒护,以权谋私了?”
琬儿居然还问得十分认真?!
好吧,既然琬儿都这般问了,我也便不应该再瞒着她了。
“夫人,既然你都问了,那为夫便不忍心再瞒着你了……”
“够了!”
琬儿立马捂住了我的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瞧,这表情分明就是怕从我口里又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
我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旋即伸手揽住了琬儿的腰身,将她抱入了自己的怀里,言道:
“夫人不是很想知道为夫同燕王殿下的关系么,嗯?”
我和她都在此时,抿着嘴忍住了笑意。
“你要是胆敢做对不起为妻的事儿,看为妻的如何收拾你!”
琬儿边说一个字便往我肩头捶一拳,真是金钢铁骨也禁不起她这番折腾啊。
可我硬生生的扛了下来,还一脸高兴的一把抱起了琬儿,言道:
“打吧,打吧,夫人受的委屈,自有为夫的替你担着。”
这话儿把琬儿说得脸上一红,而我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快放我下来。”
琬儿嗔怒,扶着我的肩头的手一紧,示意我赶紧把她放下来,因为这番情状也迟早得被别个瞧见不可。
这还不是我提出自己要求的绝妙时机么?
“夫人亲我一下,我便把夫人放下来。”
我已经是完全没脸没皮的状态了。
这要是在以往,我敢乘机这般要挟她,还不被自己媳妇儿给收拾得妥帖了去?
可这回不一样,我知道,这回肯定不一样。
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她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心愿的。
因为她很爱很爱我,便如同我很爱很爱她一样……
“那夫君是想要为妻亲你何处呢?”
琬儿在我耳边故意为难的说着。
可我却陡然松了抱着她的手,她没预料到我会突来来这一手,一个不防落回我怀里之时,我主动蹭了过去,她的手臂正好圈住了我的脖颈,而温柔的红唇却也正好吻住了我的脸颊。
我们两个都开始脸红了。
我是做坏事得逞后得意洋洋的脸红,而她是被迫主动吻我了而感到有些脸红心跳了。
“谢夫人亲吻,礼尚往来,我也当还夫人一吻才对啊。”
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了这段话后,我便也在她脸颊边亲吻了一记。
这回,琬儿的脸却是更红了……
偷瞄了一眼紫玉那边,还好紫玉正带着小雪儿继续用膳,故意背对着这边没有过多的关注,琬儿这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回琬儿很认真的捶了我一记,言道:
“讨厌,下回万不可再如此了。”
这招也就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收见成效,而且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就很难咯。
我很是受教,在她耳边低声承诺着:
“是,夫人之命不敢违也。”
我抱紧了怀里的琬儿,似是久违般的用心感受着将她拥抱入怀的甜美感觉。
琬儿也在一刻回抱住了我,彼此都为这片刻的宁静而心怀感恩,心中无比欢畅。
也就是在我与琬儿正享受着拥抱彼此的快意时,舞台之上似乎开始出现了某些变化。
一曲终了之后,参与了这场演出的技师们纷纷上台向宾客答谢致礼,轮到秋娘之时,众人的欢呼声却是最高的,大家不断喊着‘秋娘’的名字,想要秋娘再即兴为大家伙演奏一曲。
看到大家热烈欢呼的程度,便知道秋娘在众位宾客的心中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她的美貌才情与琵琶技艺可谓并驾齐驱,难怪会为这么多人所喜欢。
“秋娘,再来一曲!”
“对啊,秋娘,我们可都是为你而来的……”
“秋娘,你的琵琶在这洛阳城中无人能及啊!”
“对啊,秋娘,我们要再听你演奏一曲!”
……
众人的热情真是无可阻挡,秋娘在舞台之上双手抱着琵琶微微向众人行礼致意,只听她情真意切的言道:
“秋娘多谢各位的抬爱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秋娘将要从良嫁人了,从此以后,这一手琵琶绝技怕也只能如同秋娘一般深锁于庭院之中,不复为外人所见了。”
一念至此,秋娘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落寞神色来,哪里能看到新嫁娘脸上的欢喜之情呢?
众人见此情状,便可知秋娘怕不是被逼从了良,因为很多的人都知道,秋娘心里早有所属,她曾为了那位公子可是拒绝过不少达官贵人的梳栊之请。还曾言过此生只愿做这位公子身边的一位端茶送水的女婢便于愿足矣。
可终究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本来一段才子佳人的美满佳话,徒增几分唏嘘感慨来。
“今日,应诸位盛情相邀,感激诸位这些年来对秋娘关爱与眷顾,秋娘便再为大家弹奏这最后一曲《霓裳》,以作别离。”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一听大别离,众人都不觉潸然,渐渐默然无语。
“秋娘,秋娘!”
却在此时,有人与台下人群之中左突右进,便是想要挤进台下这些拥挤的人群,可因为这人本就喝醉了,神识有些不清,步履都有些不稳,众人独见其虽身着华服,可却衣襟不整,披头桑发,状若癫狂,分明就是个酒醉狂生,妄图以醉酒之名而故意接近秋娘,定是欲行那等不轨之事。
这般狂生,如何能轻易教他越过了去?!
此人越是往人堆之中挤,便越是有人看不过将他又给推了回去,可这狂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人堆了扎,嘴里还拼命的喊着‘秋娘’的名字,一声唤得比一声要深情。
“秋娘,秋娘,秋娘啊,我是……我是宫明啊!”
这一声一声的,真是催得人心肝都似要断裂了一般。
“我是宫明啊,你不要了的那个可怜的宫明!”
越说到后面,便是这个男人正可怜巴巴的倾诉着自己被一个喜欢的女子所抛弃的哀怨。
这回,有人听到了此狂生自诩为宫明后,纷纷将目光都对准了这个披头散发又衣冠不整的男子来,这才确认了,此人当真便是宫家的那位宫明,宫则诚!
“真的而是宫明啊!”
众人一见是宫家的那位宫则诚后,在一阵阵难解的骚动不安之后,居然都选择了默默让出了一条道来,让宫明可以直接走近舞台,得到与秋娘相见一面的机会。
当宫明脚步虚浮的一步一步往那华丽的歌舞台上走去之时,宫明的眼中便只有那个叫做‘秋娘’的女子了。
“秋娘,秋娘?!”
宫明好不易攀抚着上了舞台,却看到秋娘手抱琵琶在舞台之上挺直了身姿在那立着,便如同一个自己永远都无法伸手触摸的一个美丽的倩影,令宫明心中的那股失落感更加沉重起来。
“明公子,你喝醉了。”
秋娘的言语也是淡淡的,话语间都有了劝他赶紧离开的用意。
“你终是这番冷冰冰的面容,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