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妄跨过神殿的门槛漫步而入。
左右两侧,数百身影迅速归于自己本该站立的位置,面向大殿正上方。
吴妄自这些神灵身侧走过,一直走到那大殿正中,视线越过大司命、土神的肩头,看向了高座上的天帝。
帝夋似是没有察觉到吴妄的到来,双眼依旧低垂。
“跪下!”
侧旁忽有神灵大喝,左右立刻有两道丈高的身形冲来,对吴妄怒目而视。
吴妄看都不看,只是抬头凝视帝夋。
此刻,无论他认不认、想不想,在众先天神眼中,他就是人域未来的人皇继位者。
若他跪了,便是人域跪了。
吴妄仿佛已经能听见,这些先天神那刺耳的尖锐笑声。
所以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站着,面无表情、目光盯在帝夋面容上。
“无妄子!”
有先天神站出来怒斥:“你当此地是那荒唐无度的人域?”
更多先天神跳出来吼骂:
“你面前的乃秩序之主,日月之父,陛下为天帝主宰,你区区蝼蚁如何敢不跪!”
“神卫何在!”
“跪下!此地岂容你放肆!”
吴妄嘴角一撇,淡然道:“天宫也不过如此。”
前方,大司命扭头看向吴妄,目中带着不加掩盖的厌恶,却很快就露出了雍容大度的微笑。
大司命道:“逢春神莫非觉得,陛下不值得你跪?”
宝座之上的帝夋与羲和微微皱眉,那常羲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为人皇臣属,亦为星神子民,”吴妄淡然道,“既为天宫所掳,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对天帝跪拜。”
大司命看了眼宝座另一侧的土神,却见土神闭目假寐,全然不管此间之事。
大司命转过身来,目视吴妄,悠然道:
“凡天地之所属,尽为陛下之臣民。
怎么,人域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承秩序之恩德,却辱秩序缔造之神灵。
料想逢春神并非南野之暴民,又得陛下册封,为天宫在册之神,自也知此间是非之理。
逢春神莫非是蔑视天宫?”
好大的帽子。
吴妄已是察觉到了,这大司命现在恼怒得很,就想给他直接摁死。
侧旁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兄长所言太过偏颇。”
少司命缓步向前,拖地的黑裙宛若牡丹绽放,今日特意盘起的长发更衬的她脖颈修长。
此刻,她雪白的肌肤氤氲着少许神光,那双妙目中满是肃然之色:
“虽陛下册封无妄子为逢春神,但无妄子以人皇臣属自居,自是与天宫敌对。
人域本就不尊天宫,这是天宫需要解决的难题,如何能将此事定为无妄子蔑视天宫?
再说,人域与天宫本就是敌对的。
若身在敌营却对天宫无比敬仰,这般生灵也未必能得陛下欣赏。”
宝座上,帝夋嘴边露出少许微笑。
大殿各处,众神的目光在大司命与少司命身上流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流言,八成还是真事!
这无妄子怎么就把少司命忽悠了?
大司命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自家妹妹,淡然道:“无妄子既与天宫敌对,那此刻若要留存性命,就更该跪下求饶。”
“啧。”
吴妄突然轻笑了声,“天宫诸事莫非都是大司命做主?”
大司命面色微变,立刻道:“天宫一应诸事,自是陛下做主,吾不过是得陛下委任,处置天宫日常小事。”
“我来此地非天宫日常,我之生死应当也非所谓的小事。”
吴妄目中似有两把利剑激射而出,对大司命狠狠刮去!
“大司命既然处置不了我,何必在此死乞白赖非要给我扣个罪?
若天帝要杀我,不必有什么罪,只需动动手指,秩序大道横压而下,我自死无葬身之地。
大司命,你位居天宫辅神之首,这般肚量、这般气量,未免有些给天宫丢人现眼了。”
大司命微微皱眉,笑道:“逢春神的这张嘴,吾当真讨不得便宜。”
“既然占不到便宜,那就退下吧。”
吴妄一甩衣袖,大司命目中的恼色已有些压抑不住。
但吴妄却是理都不多理大司命,直视帝夋。
他突然有些感伤,这感伤并非故作姿态,道心内浮现出了那个总是笑呵呵的登仙境老道。
当着众神的面,吴妄毫无避讳,低声道:
“我该喊一声前辈,还是称一声天帝。”
帝夋那低垂的眼睑慢慢睁开,突然露出少许微笑,缓缓吐出一句:“随你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