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万人的军队对冲,不是喊几声就能停下的。月池眼见外围的骑兵冲进来,当机立断,她道:“快上马,撤!”
亦不剌太师和满都赉阿固勒呼还不肯死心,他们大张旗鼓地来这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眼看肥肉就在嘴边了,却被逼着硬生生地吐出来,居然还要落荒而逃。
月池深知,对于这种人,不能讲道理,只能讲利害。她断然道:“要么走,要么在这儿同归于尽,你们自己掂量吧。”
昙光做得更绝,他慢慢地松开了抓住科赛塔布囊饶的手。科赛塔布囊饶心中狂喜,拔腿就要逃。亦不剌太师恨不得咬下他们俩的肉来,他一边再次放响鸣镝,一面叫道:“撤退!撤退!”
昙光这才颜色稍霁,他伸出手又硬生生将科赛塔布囊饶扯回来。科赛塔布囊饶大恨,正准备破口大骂,又被昙光打晕。昙光像扛麻袋似得扛在肩上。他和琴德木尼一左一右拖着人质,要不是气氛太沉重了,围观群众都觉得自己都会笑出来。
亦不剌都撤了,满都赉阿固勒呼低咒一声,只得从命。他道:“李越,你最好遵守你的诺言,我们要是败了,也要拉你陪葬!”
月池情知他是屈服了,她笑道:“放心,绝不会有问题。”
于是,一万多的大军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又飞快地撤出去。骚动虽不小,可到底没有铸成大伤亡。土默特部的人骤逢大变,已是六神无主,整个部落里乱糟糟一片。他们又碍于济农和自己的首领,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还是首领的长子出来主持局面。他道:“他们人太多了,我们难以匹敌。我们兵分两路,一路追踪,一路去向汗廷求援!”
而月池则和大军一路狂奔,来到了鄂尔多斯高原上。达延汗所在地是察哈尔草原,他要攻打鄂尔多斯部,必须要度过黄河。而黄河天险就是最好的防御线。
一个济农一个首领,被掳到这敌军大本营,心中的慌乱可想而知。他们一路上大半时间都是昏昏沉沉,清醒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虽然绞尽脑汁,可到头来连半里路都没跑到,就被抓了回来。
他们眼见守卫森严,就开始打昙光的主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死相逼,重重套路都用尽了。可昙光不知怎么了,端得是油盐不进。闹了一两次后,他们甚至连昙光的面都见不着了。
当科赛塔布囊饶再一次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华丽的大帐时,他甚至有了一种终于尘埃落定之感。
月池拣起几块奶豆腐,泡进了奶茶中,白色的硬块在热茶中渐渐软化,奶香四溢。月池将其放入口中,浓郁的醇香一点点地化开。她面上甚至带点赧然:“我刚来这里时,吃这些都想吐,可呆了这么久,渐渐也吃惯了,甚至还长了些肉。”
科赛塔布囊饶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烧:“我不同于那两个小人,而是对大汗抱有效死之心。李越,你尽管杀了我,可别指望我投效你们这些南蛮子。”
月池嘴角一翘,她将奶豆腐丢回盏中,雪浪掀起,发出一声闷响。她偏头道:“想什么呢,你可是大汗的亲信,谁会指望你投靠呢。”
科赛塔布囊饶被堵得一窒,他道:“那御史费这么大的力气将我绑来,不会是毫无用意吧。”
月池抚掌道:“哎呀,猜对了,就是玩儿!”
科赛塔布囊饶的脸登时涨得如猪肝一般。
月池笑道:“开玩笑的。我带你来,当然是有要务。科赛塔布囊饶王,有一件事,你必须承认。那就是,经过这数百年的内耗,你们蒙元再无重回中原的可能。你们只能在边塞小打小闹,大的fēng • bō你们是再也掀不起来了。”
科赛塔布囊饶不忿道:“放屁,大汗是百年来罕有的英主,他……”
月池打断他道:“他既没有为君的雅量,也没有为君的远见。内政未安,就去挑衅强敌。我大可不拦着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他们前些日子就可屠尽你的土默特部,杀死济农。这样的丧子之痛,达延汗怎么能忍得下,他大怒之下,一定会起兵攻打。而在他发兵之日,我们大明的军队也会出发。趁着你们打得两败俱伤时,我们再一网打尽。婚礼期间,我们大明也没闲着呀,我们可是准备了很多火器,嘭嘭嘭!”
她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微微一笑:“这样一来,蒙古就砰得一下炸了,万里草原从此就成了我们的牧场。”
科赛塔布囊饶打了个寒颤,好像真的被枪打中了一样。他想张嘴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发现,李越说得是对的,他完全可以不在土默特部露面,大汗就会将此归咎于内乱,一怒之下大举进攻,这一切真有可能会发生!
月池道:“可我并没有这么做。某种意义上,我也是在违抗主上的命令。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科赛塔布囊饶没有说话,月池自顾自道:“因为不是人人都像你的大汗一样,没有丝毫的慈悲之心,非要用生灵涂炭,白骨成山,来成全自己的野望。我比他强太多太多了,我就像天上的云,他就像地上的泥。”
科赛塔布囊饶的眼睛发红,他骂道:“放屁。你好大的胆子!你要是没有贼心,又为什么把我们掳来?”
月池傲慢道:“因为我想让你那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大汗知道,我现今要覆灭你们鞑靼的半壁江山,简直是易如反掌。他应该跪谢佛主,感谢我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还有几分天良。现在摆在你们大汗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承认罪过,好好议和。”
科赛塔布囊饶惊得瞪大眼睛,他道:“什么!这绝无可能,你不要做梦了。”
月池嗤笑一声:“你好像有点误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让你回去传话,教他不要给脸不要脸而已。”
科赛塔布囊饶气得浑身颤抖:“你、你,李越。你合该被处死……”
月池讥诮一笑:“可惜啊,你们都没那个本事。”
接着,她施施然起身:“好了,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科赛塔布囊饶满腔的怒火好似被泼了一盆冰水,他不敢置信道:“什么?”
月池摊手道:“我说,你可以走了。我挟制你出来,当然也需要你带话回去。”
这一定是陷阱,科赛塔布囊饶强自镇定下来,他问道:”那济农呢?”
月池挑挑眉,想得还真美。她轻声细语道:“管好你自己。”
科赛塔布囊饶就这么被丢了出去。他跨上马时,都觉自己仿佛在梦中,可当他真的策马出了营地时,那种喜悦无以言喻。他快马加鞭,直奔土默特部去了。
亦不剌太师和满都赉阿固勒呼望着漫天飞雪中他远去的背影,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人愤怒到了极点时,反而出奇的平静。亦不剌太师的双目深邃如池潭,他沉声道:“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月池提起小银壶,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一盅热奶茶,她道:“别慌嘛。先喝点东西。”
满都赉阿固勒呼重重一拍桌,雪白的奶茶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怒道:“现在没人想被你敷衍。那可是科赛塔布囊饶,土默特部的首领,你居然就这么把他放了,你这个南蛮子……”
张彩起身道:“满都赉阿固勒呼王,请注意你的礼仪!李御史是我大明的使臣,谁对她无礼,就是在公然挑衅天/朝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