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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男儿何不带吴钩(1 / 2)

昙光大惊失色,他问道:“嘎齐额吉,可您刚刚……”

满都海福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在说真的?你被人骗了那么久,居然还是不长进。”

昙光又是一窒,满都海福晋见状道:“只有右翼败退,鞑靼统一,这样才算两国议和。要是当下的状况,我的儿子、我的子民就只能去做汉人的狗。这样说,我也不算全然在骗她。”

这话恰与月池当初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你去杀了达延汗,我李越可以在此对天发誓,必定穷毕生之力,促成明蒙和谐,亲如一家。”

昙光看着自己的外祖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万一败了呢。万一汉人探知了消息,攻打汗廷呢?”

满都海福晋道:“我说了,畏畏缩缩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有李越的奏本在,足以混淆他们的耳目。以明蒙的距离和汉人那啰嗦的劲头,他们至少要耽搁一两个月才能明晰局势,可那时,什么都晚了。他们赶不及的。”

昙光没有说话,满都海福晋瞥见他糟糕的面色,问道:“嘎鲁,你又知道我的打算了,还想去告诉你的汉人朋友,害死我另一个儿子吗?”

万蚁噬心也不过如此。昙光迄今还记得鄂尔多斯的熊熊烈焰,火光将漆黑的天空照得一片血红。他没敢回头去看过,也没有听到一点声响,可乌鲁斯在火海中翻滚挣扎的哀嚎却仍然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心中,一直一直纠缠着他。

他连连摇头:“我不会了,我不会了,是我错了,是我太愚昧……”

满都海福晋叹道:“你不是太愚昧,而是太贪心。你因你的出身受尽折磨,因你的血统而不被接受,你心中有怨恨,可却没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经过那些喇嘛的教导,你慢慢将恨,变为了一种执着的想法。你觉得,只要明蒙议和,你就不会再被过往所折磨。但用远超世俗的道德,来化解世俗人性中的恶,不过是在白日做梦。不过,平常人做梦,只是让他们自己受人耻笑,可你的这个梦,却让鞑靼分裂,济农丧命!”

昙光深深地伏倒在地,他道:“我愿意以死来赎罪……”

语罢,他霍然起身就要往外奔去,满都海福晋厉声叫住他:“你的罪死上一百次也赎不了!死只是你自己逃避愧疚的做法,可并不代表,你死了之后,你惹下的祸就不在了!”

痛苦已经将昙光压垮了,他叫道:“可乌鲁斯已经死了,鞑靼分裂,马上就要自相残杀,这都是我的罪孽,我已经没办法了……”

满都海福晋的声音陡然柔和得似水,她道:“不,嘎鲁,好孩子,是有办法的。你过来。”

就像小时候一样,昙光迷茫地走过去,可他再也不是那个小男孩了,他蹲下来时,满都海福晋才能靠近他的耳朵。她凑在他耳畔,用讲传说故事的语气,说出世上最可怕的话:“你和大汗一起去,他们不是奉你为腾日蒙哥肯吗?你一定能冲进右翼的部队,杀光她的所有部下,这不就算是替乌鲁斯报仇了。”

昙光打了一个寒颤,他又一次在自己的亲外祖母身上,看到了恶鬼的影子。他的手心汗涔涔一片,嘴唇张了又合,半晌方道:“可她,议和……”

满都海福晋笑道:“她要是真有胸襟,就应该像我一样,摒弃私怨,以子民为重,促成和谈。”

昙光深吸一口气,他问道:“那她要是不肯呢?”

满都海福晋笑得益发灿烂:“那证明,她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我会将她扒了衣裳,丢到两军阵前去,让汉人们看看,这就是他们的英雄。”

昙光定定地看向她:“那她要是自尽了呢?”

满都海福晋摊手道:“死人就不能被扒衣裳了吗?怎么,不忍心了,难道你是真的喜欢她?”

昙光摇摇头,他的声音沙哑:“我不敢喜欢,和您一样的人。”

满都海福晋挑挑眉:“你也觉得,她会选前一种?”

昙光道:“对。”

满都海福晋抚掌道:“这不是更好,我们就可以扯平了。嘎鲁,这也是你获得原谅的唯一办法。好孩子,我对你有养育之恩在,你难道就不想报答吗?你吃过那么多苦头,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才对。”

昙光呆呆地看着她,他半晌方道:“是我种下的恶因,才让乌鲁斯丧命,您恨我也是应该的。这一切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

满都海福晋又一次将他搂进怀里,她的怀抱依然温暖,可眼神却是肃杀一片,她轻声道:“我怎么会恨你。我疼爱你都来不及,我们是至亲啊……”

月池又一次在深夜中惊醒。长期的失眠多梦让她有时甚至分不清噩梦与现实。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凝神听了许久,方意识到,铁马冰河终于从她的梦境中走出来了。

她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满都海,大哈敦……”她一时不知道,是背信弃义的满都海更可怕,还是早已怀疑满都海的自己更可怕。

贺希格同样也被惊醒。她小脸煞白,急急地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她在这里认识的人唯有月池与昙光。而月池自到了汗廷后就一病不起,她唯一偶尔能见到的就只有昙光了。听到这样的动静,她下意识就去找他。

她赤着脚,轻手轻脚从帐篷里出来,拔腿就往昙光的居所奔去,可刚跑了几步,就被正在集结的士卒逮住。他们像拎小鸡似得将她抓起来:“这里有个奸细,快将她捆起来!”

贺希格吓得涕泗横流,她这一路命悬一线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已成了惊弓之鸟。那些人刚刚一碰她,她就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不是的!我不是!别杀我!大、大师救我,大师救我!”

凄厉的女声像锥子一样刺破夜幕。鞑靼骑兵也是一惊,狠狠抽了她一巴掌。贺希格吃痛后,却哭得更大声了。

那人道:“这婆娘找死是吧。”

就在这时,温和的声音在贺希格头顶响起:“快放开她。”

适才还凶神恶煞的骑兵忙唯唯应下,立马就松了手。贺希格一下摔倒在地。她顾不得疼痛,忙朝声音的方向爬过去。一双宽厚的手扶起了她:“快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贺希格委屈得想大哭一场,可真碰到他以后,她却不愿这样嘶吼了。她抽抽噎噎地抬起头:“大师,我……”

她的话卡在喉咙中,她看到得不是熟悉的僧袍,而是浑身的甲胄。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那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贺希格不由挣开他,她倒退一步:“你、你是谁?”

昙光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贺希格浑身打了个激灵:“大师,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你们要到哪儿去?”

昙光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快回去休息吧。我禀报过大哈敦,会好好看顾你的。”

他想去拉贺希格,却被她躲开。贺希格道:“我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当时来我们部落的骑兵,也穿得你们这样……你们要去打仗,你们还要去打我们?!”

昙光忙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他眼中水光仿佛要溢出来:“别说了。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还小,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

贺希格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她嘶吼道:“可我至少知道,当初来告诉我们别打仗的是你,连累我们被这些坏人追杀的也是你,在那边要求我们帮你引开追兵的是你,现在要带人去打我们部落的还是你!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京城中,朝廷接连收到了两封来自蒙古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这让刚刚摆平朝堂纷争的朱厚照又不得安寝。

张彩的字谜信,被皇上以各打五十大板,握手言和的方式压下去:“诸位皆是为国效力,只是见解不同而已,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六部九卿皆为几朝元老,克己奉公,襟怀坦白,只是权理政务,不可不慎,尔怎可因此贸然攻讦?”

这一下可把前面的愣头青,中间的搅屎棍,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勋贵心里都在嘀咕,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皇上难道不打了……

正当众人无措之际,内阁适时又出来为这些年轻将官求情:“诸位将军只是杀敌心切,这才情急了些。说来也是老臣们过于武断,没有多加斟酌。还请陛下降罪。”

朱厚照当然是不肯了,但大九卿们执意恳切请罪。他最后只能罚俸了事。至于愣头青将官们,朱厚照却是疾言遽色:“尔等身为武将,不明是非,不听军令,便贸然聚集生事,依照军法,应现下就将你们推出午门问斩!”

仿佛有一个霹雳兜头打下,炸得这些年轻将官双腿一软,跪地求饶。这里实际有两条适宜的律令,一条是不依军法的斩首罪,另一条却是刑律——“一凡辱骂公侯驸马伯、及两京文职三品以上者、问罪、枷号一个月发落。”但朱厚照在这里,却丝毫不提后者,只说前者,当然不是真要杀一儆百,严惩不贷。只是,他认为,军队聚众反抗,可比辱骂大臣要严重得多。此例绝不可开,要是他们一有不满意,就这么闹上一闹,那谁能受得了。

李东阳等人蒙受圣上的恩惠,又岂会不求情。他们再三请求后,朱厚照才同意,将其中领头的几个,痛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他朗声道:“念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暂且将你们的罪行记下,若日后再有不逊,必定二罪并罚,斩首示众!”

到了这个时候,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皇上是要放弃用兵之举了。谁知,人家是人照打,仗也照打。他道:“左右翼纷争既起,卿等以为,这是否是吊民伐罪的良机?”这让新生将官心中又燃起希望。

“吊民伐罪”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原文是:“诛其罪,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意思是,讨伐残暴的国君,抚慰受苦的黎民,如天降甘霖,只会让民心大悦。这也是儒家战争观的一种,以不仁伐仁,被视为天经地义。华/夏正统当然永远象征正义,至于边塞的胡虏在士大夫眼中连人都算不上,当然应该被讨伐。

但君臣之间的根本矛盾还没有得到解决,朱厚照不可能因这么一次转性就收获权威,大臣们也不可能突然就对土木堡失忆了。到最后,讨论的结果还是,采取文化洗礼,武力威胁等手段,但是能不打就尽量不打,毕竟“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伤到胡虏之民虽不算什么,但万一割伤自己就不好了。

朱厚照嘴上也只能先应下,但还是以有备无患为由,一面命杨一清速速召集军匠,制造战车,另一面命带速运物资和医药往鄂尔多斯。

谁知,良医和良药刚刚离京,张彩的第二封密函就到了。张彩在其中抛出了好几个大雷,李越被掳,恩和汗身死,满都海还活着,右翼决定固守,希望能继续从陕西获取明廷的支持。

朱厚照急得嘴角都冒了好几个水泡,只觉焦头烂额:“他怎么又被掳去汗廷了!”

刘瑾唬得魂不附体,他道:“爷别慌,黄金家族毕竟要民心,他们忌惮您的威胁。李御史在那边,反而要好些。”

朱厚照这才勉强镇定,这才有了自称法王,招徕牧民,索回使臣之事。不久后,月池的议和奏本与鞑靼国书也到了。刘瑾当时正在朱厚照的身边,刘太监简直欢喜地要上天了,议和就意味着不必打,不打就意味他不用做王振了!

他笑得牙不见眼:“李御史果然是高才,这下左翼服软,咱们就可兵不血刃,保边塞安定了呀。只要您应允下来,说不定他马上就可以回京了!”

朱厚照也先是大喜过望,可随后他就发觉了不对劲:“玉鸟形佩……”

他猛地起身,冲进了寝殿,在紫檀荷叶枕旁,摸出了那块殷商王公之宝,三千年的古玉。他当日赐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刘瑾慢慢摸进来,他强笑道:“爷这是怎么了,我看李御史不过是随口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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