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清冷,灯火暖柔。
两畔光芒凉暖相融,轻轻交映在狄雪倾的眼眸里,却朦胧得让迟愿无法看进她的心湖。
迟愿不知狄雪倾是如何将这采花贼人和离魂血手牵联在一起的。但她隐隐觉得,狄雪倾一定又藏着些秘事把她蒙在鼓里。
到最后,落幕时,这场两心相倾此生长守的戏文,始终还是她一个人唱罢的独角戏。
擒下滋扰临江城的淫贼,护了林家公子洞房周全。翌日,狄雪倾和迟愿又再回到碎云湖心的光阴榭。同喜会大当家喜相逢果不食言,将“阳鬼”的消息悉数奉上。
“阳鬼,原名杨规,自称阳州鬼匠,现匿于暗水虾市中。”喜相逢摇着青白小酒瓶,浅浅啜了一口,然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狄雪倾和迟愿道:“两位可知暗水虾市?”
狄雪倾淡然道:“略有耳闻。”
迟愿则沉下了脸色,静默不语。
暗水虾市,听名字即可知在那市集上兜售东西的货主大多都是铤而走险的不法之人,他们所卖的货物也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连这集市的所在,也是深藏在临江城以东某处海域暗礁里。
如此灰色之地,自然不会按大炎的例律纳税行事。所以阳州府衙也曾派遣水师来取缔暗水虾市。怎奈虾市周围暗礁凶险水势无常,又常有滔天巨浪暗涌漩涡。莫说阳州府的官船,便是私往虾市进行买卖船只也不知被吞没了多少。
阳州府数次围剿皆出师不利,折损许多座船不说,连虾市的入口处也不曾寻到。最后实在无奈,便奏报朝廷说那暗水虾市不过是江湖中捕风捉影的讹传罢了。
如今喜相逢却说阳鬼就在暗水虾市中,迟愿的沉默便是在思量,她和狄雪倾该怎么去到那处所谓子虚乌有的地方。
迟愿缓转目光,瞥看狄雪倾。
狄雪倾会意,摇了摇头。
此情似在预料之中,喜相逢悄然一笑,对那二人道:“两位若信得过我,我可代为引荐一个东海上的掌舵艄公。”
“怎么?”迟愿严肃道:“大当家又想让我赚喜钱来换消息?”
“草民哪敢呢。”喜相逢又饮了一口酒,妩媚笑道:“这艄公是我喜相逢的私人朋友,与同喜会无关。我之所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一来是对提司大人先前赏面去做喜事聊表敬意。二来也算向大人示个好,毕竟已经有人先同喜会一步……”
喜相逢话说一半,用颇有意味的目光撩了一眼狄雪倾。
狄雪倾宛然一笑,不轻不重的应道:“红尘拂雪向来不近两盟,大当家多虑了。倒是大当家,如此随意便把朝廷的人送进了暗水虾市。就不怕哪日大炎水师的战船冲进暗礁,引得无数仇家上门来纠缠么?”
“呵呵呵。”喜相逢目中光彩流转,愉悦道:“又或者,狄阁主年纪轻轻便殁在深水暗礁中了呢。”
迟愿闻言,浅蹙眉心。
昔日玲珑七心狄晚风为霁月阁主时,霁月阁摒弃暗杀之行,转精信息贩售和金钱借贷之道。其时,负责金贷事务的掌库使是金佛爷富扬尘。而负责信息贩售事宜的掌秘使,便是人称笑面鬼的孙自留。
孙自留人如其名,脸上笑意常在仿如文质彬彬的普通书生,一旦探起讯息来却是神出鬼没无孔不入。是以狄晚风非常看中孙自留,常与他兄弟相称。二人联手无往不利,将霁月阁的消息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一时间,不知压过同喜会多少风头。
直到泰宣三十四年霁月阁横生变故,由掌命使风里刀张照云代行阁主之权,孙自留在霁月阁中的风头才渐渐趋弱势微。同喜会的消息买卖也终于在喜相逢的苦心经营下,重新回到与霁月阁平分秋色的程度。
如今,狄雪倾翩然归来,以阁主身份接手霁月阁。喜相逢一定看出狄雪倾绝非寻常之辈,自然不愿她和孙自留再现霁月阁当年的盛况。
倘若这次狄雪倾出海去寻虾市,不幸卷入漩涡成为海鱼裹腹之物,于喜相逢来说倒也是件大喜之事。便是狄雪倾侥幸活着回来,那也是卖了她和迟愿一个大人情,今后一定会有用处。
“劳大当家为雪倾忧心了。狄雪倾清浅笑着,似乎并不在意喜相逢的无礼恶言,只淡淡应道:“雪倾此番与迟大人同船出海能否安然归来,天时地利只占三分,剩下七分可就全赖大当家引荐的那位艄公了。细细想来,同喜会虽不惧暗水群礁里那群虾兵蟹将来寻仇,但应当还是挡不住御野军的汹汹铁骑吧。大当家怎会为盼雪倾一死,便让同喜会担上谋害朝廷命官的大罪呢。”
见狄雪倾不恼不怒,不但沉得住气还利用御野司提司对她反唇相讥。喜相逢脸上笑容敛了几分,垂下眉目用力喝了一大口清酒,冷淡道:“今日傍晚酉时,临江海岸码头,寻到珍珠黑旗即可登船。记得,务必酉时。多一分迟一刻,便就不必去了。”
冷日渐沉,酉时将近。辽阔而无浪的海面上浮着一层浅藏着青紫色的浓郁橙黄。
临江城海岸码头上走来一行四人。其中年纪稍小的少女正挽着另个身姿娇柔的人在亲昵叙话。
这几日,趁着狄雪倾和迟愿忙于缉拿采花大盗之事,箫无曳几乎把临江城的大小酒馆都跑了个遍。这会儿正滔滔不绝的给狄雪倾讲着哪家的酒好喝,哪家的酒不好喝。并央求狄雪倾一定带她一起去暗水虾市上看看,有没有珍稀美酒在那神秘的集市上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