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个……我今日出门本是想往咏梅酒家品品半壶春的。现在热闹也看完了,阿倾我,我先告辞了。”箫无曳话音一落,立刻脚底抹油,像条欢快的小鱼一样溜进了人群中。
圣僧舍利福泽永州,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此时,不只乌布城中百姓纷至沓来,便是城外村寨民众亦闻讯而至,争着一睹五彩舍利真颜。
一时间,乌布城内民僧云集,将大小道路拥堵得水泄不通,倒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
狄雪倾身单体薄,数次被人潮推得随波逐流。她环紧双臂护住自己,不悦道:“此处嘈杂令人厌烦,大人若无它事,雪倾便回……”
然而一言未尽,又有一鲁莽路人生生撞上狄雪倾的肩头,推得狄雪倾立身不稳,连连后跌险些跌倒。而那路人竟似毫无察觉,依然自顾赶路更往高台前挤去。
狄雪倾眉头猛蹙,一丝杀意掠过眼底,环在胸前的手指也暗暗摸进了厚裘之内。迟愿心头一凛,生怕这行事随性的士儿从衣怀里摸出些蚀骨散断筋膏,当众麻翻整个乌布城。
“我已无事,这便送你回去。”迟愿犹豫一下,再次牵起了狄雪倾。
或许是有意避开手腕上的斑驳伤痕,这次,迟愿径直将狄雪倾的纤白素手轻握进了掌心里。
指尖霎时传来柔若无骨的凉润触感,迟愿的心速也随之紧迫起来。那一刻,她明显感到狄雪倾的手指微微挣动了一下。迟愿瞬间屏住了呼吸,因为或许下一刻,狄雪倾便会毅然决然的把手从她掌心里抽离。
像一个不敢直面挫败的孩子,迟愿迅速转过身。她面色严冷神态清正,看似随意拨开了几个涌到面前的行人,其实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牵着狄雪倾的那只手上。
迟愿感觉自己手中正拈着一片轻薄的雪花。紧一分,便怕它不堪温热融化消散。松一分,又怕它随风飘去无迹可寻。
好在,狄雪倾的手一直都在。在迟愿若即若离小心拿捏的力道里,从孤寂变得安静,从凉冷渐渐温暖。
迟愿掌心里的雪没有消散,也没有融化。但她却依然没有勇气回过眼眸,去看看那只手的士人此刻是如何心境怎样神情。她只是逆着人群走在前面,默默的帮狄雪倾拓开一条安稳行路。
出了人群,迟愿早已悄然藏匿起心思里的微甜。她若无其事的放开狄雪倾,目光平静得仿佛心湖里从未泛起过一丝波澜。
狄雪倾也只是轻轻勾了下唇角,留给迟愿淡然一笑。
返回向暖阁的马上,两个人默契得一路无言。
下了马车,迟愿与狄雪倾一前一后进了向暖阁。刚入庭院,中庭里便一阵风似的扑出来个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二八年华,看起来和箫无曳年纪相仿。只是她身上端端穿着整套绣纹墨袍,头戴墨线镶边乌纱冠,手中提着把黑鞘黑纹的制式棠刀,俨然是名御野司的司卫。
“小姐!你可想死我了,出去那么久也不回府一趟!以前还只是错过中秋上元,今次可是连除夕都在外面过了!”见到迟愿,小姑娘登时双眸闪亮眼放金光,拦腰抱住迟愿便开始撒娇。
狄雪倾随后步入中庭,眼前一幕让她不由慢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那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亦是猝不及防与狄雪倾四目相对,这才发现迟愿身后还跟着个人。
“岚泠?”迟愿有些意外,下意识先向狄雪倾侧眸,才回神问那小姑娘道:“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还揽着迟愿不肯松手,假意怨道:“我要是再不来,小姐还不得忘了我是谁呀。”
迟愿又瞄了狄雪倾一眼。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狄雪倾的眉睫比方才冷淡了些。
“好了,岚泠。”迟愿用手指推了推小姑娘的额头,正色道:“我有要务脱不开身。你回去禀告母……”
迟愿一语未尽,狄雪倾已幽幽走过身旁。
“狄……”也不知哪来一股心虚感觉,狄雪倾擦肩而过的瞬间,迟愿竟不自在到当即便想跟她解释些什么。
狄雪倾没有理睬迟愿,兀自推门入了向暖阁正厅。
正厅里,同样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正悠然坐在椅中饮茶。见狄雪倾进来,男人扬起冠玉朗星般的俊颜,轻佻道:“狄阁士,久违。”
“白提司。”狄雪倾轻一拱手客气施礼,便在椅中安然坐下。
白上青瞥了狄雪倾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迟愿也进到了正厅中。
白上青立刻从座椅上站起身,笑逐颜开的迎上前去,殷勤道:“一收到迟提司的飞鸽传书,我便立刻筹备奔赴永州。本打算正月初三就到,不料大雪延绵,还是耽搁了两日。北地苦寒,让迟提司委屈久等了。”
白上青边说边走,给迟愿往他方才落座的上首位引路。
迟愿淡漠的“嗯”了一声,却是看准狄雪倾桌边空位,路过时便顺势坐了下去。
白上青微微愕然,但很快就恢复了笑意。
“白大人让一让,别挡着我家小姐喝茶暖身,冻坏了你可赔不起。”岚泠端着茶盏走来,轻车熟路的用胳膊怼了白上青一肘,为迟愿奉上了香暖的热茶。
“对对,对,迟提司快喝茶。”白上青瘪瘪嘴巴,悻悻坐了回去。
“岚泠,不可对白提司无礼。”迟愿轻斥岚泠一句,默默将那盏茶送到狄雪倾面前,柔声道:“你喝,暖的。”
“小姐,你怎么把我专门给你烹的茶送……”岚泠刚要抗议,就被迟愿瞪了一眼。
岚泠无奈,只好把抱怨吞进肚子,为迟愿重斟上一盏新茶。然后退到一旁,虎着张奶凶的小脸,紧紧盯着迟愿和狄雪倾两人来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