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神洲中原大地既是秦国腹地,若是在舆图去看,长安其实算是东部,可贵霜与中原大地之间,被一座巨大且竖贯一洲的山脉阻拦,也就是如今的西岳,故而中原大地,其实是偏向东边儿的。
东岳山头儿,从前是秦国西岳,自古有那劈山救母的传说,登山之苦险绝半洲。
事实上,如今闲的没事儿干,一天天就在东岳山头儿看白云来去的小暮姑娘,最是里外不是人了。
离着河水屁点儿远,离着渭水更是不如屁点儿远,主要是观水书院,还算是在她东岳地界儿。
早知道就在鱼骨城当个城主算了,即便给人以为自个儿有那磨镜癖好,那又有什么关系?老娘虽然是个死鬼,可这副脸蛋儿,那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好家伙,结果被那乔坤一通忽悠,说是只要她愿意来担任山神,便将鱼骨城那些个没法儿轮回的野鬼,尽数拖去酆都罗山,让他们有个轮回机会。
小暮心说当山神又不是给人当小妾,这有啥怕的?老娘活着死了加起来好几百年了,就没钻过男人的裤裆,当个山神而已,还能比钻男人裤裆更可怕了?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狗日的乔坤,给老娘丢到这山上,只说好好修炼,待到封神之日,你就是东岳山神了。可他娘的,这山神庙里,供奉的又不是我,再者说,我啥事儿都不敢,当个锤子山神。
甚至有时候,小暮都想着,有了这么干的,不如去钻男人裤裆。
可也就是想想而已。
山下有个青衫童子大喊着小暮姐姐,小暮一脸嫌弃,躲到了太华福地去。
来这烂怂山头儿,唯一的的好处,就是她可以随意出入太华福地,也算是福地的老天爷了。可惜这太华与太和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偌大福地里头儿,别说人烟,连个大一点儿的野兽都没得。
躲进去之后,还是没能逃开那青衫童子。
小暮驾云而起,一阵风跑去山林之中,心说这下总能躲的过了吧?
结果那狗日的化成青龙真身,在天幕飞舞翻腾,吼的人不胜其烦。
小暮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我不气,我不气。人家是东海龙君的后代,如今还是河水大神,我惹不起,躲着,躲着。”
春熙化作本体闹腾了好半天,结果还是不见小暮出来,便又变成那少年书童模样。
随手扯来一抹火烧云,或许是觉得不太好看,又伸手将河边彩云招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给他抽丝剥茧,依次分开摆好。
然后春熙坐在火烧云上,双手托着下巴,瞧着眼前被分开的彩虹,不知该做个什么。
很难想象,曾经那条青龙,成了现在这副傻缺儿模样。
春熙自言自语道:“唉!看来小暮姐姐是一个人太过孤独了。”
说着大喊了出来,“小暮姐姐,你要是想念女子,你跟我说嘛!我家老爷你也认识,他跟罗山关系极好,让他跑一趟酆都,给你带几个好看又硬梆,最好是不扎人的女子来?”
下方树林,小暮窜天而起,沉声道:“有完没完?你有完没完?有点儿前辈风范行吗?齁儿不要脸,装成孩子模样,你他娘的多大岁数你没点儿数儿?管我叫姐姐?”
好家伙,自打上次这家伙来了一趟,没完没了了,你堂堂被盖了大印的河水龙君,半洲水神,老来我这儿打什么秋风?
主要是次次都喊姐姐,老娘岁数连你零头都赶不上,你管我叫姐姐?
小暮瞪眼道:“你来干嘛?那么长一条河都关不住你,非得来我这儿,给我找不痛快是么?”
打从死了起,小暮就对男的没有半点儿好印象,唯一能瞧顺眼的,就是个刘清了。
说实话,当时乔坤寻去邶扈渊,要不是提了刘清名字,还有为了鱼骨城那么些孤魂野鬼的出路,小暮真不愿意当劳什子山神。
神个屁,老娘当城主就挺好的。
春熙哈哈一笑,摇摆着袖子走来,轻声道:“小暮姐姐,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人活一世,死与不死,区别大吗?”
说话猛然间有了大人语气,教小暮好是一愣。
然后下一刻,春熙便挥手把那分开的气色光幕招来,又扯了一块儿棉花糖似的云朵,坐在上面开始编起了七色辫子。
也不知要吊在谁的脑袋后头。
小暮顿了顿,开口道:“区别当然大了,我要是个活人,虽然可能不大,但也很可能会去娶妻生子,有个不太美满,却也过的下去的人生。而死了,辛辛苦苦百余年,落得个金丹鬼修,瞧着是一城之主,如今是一洲山岳之神,可事实上,还是个死鬼而已。”
春熙笑道:“我还带了个人,要不然你与他聊一聊?”
大袖一挥,有个坐着两轮车,如同给个椅子安上两只轮子的年轻人,凭空出现。
杜亭声紧紧攥着把手,不敢往下看。
“我说春熙先生,我不就骂了你两句,你至于把我放在这半空中吗?”
毕竟是个凡人,腾云驾雾,那就是把心掏出来当做沙包扔几圈儿,然后再放进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春熙撇撇嘴,“我现在是被你……算了,反正刘清都不敢随口骂我,你居然骂我跟骂儿子似的,我没把你狗头拧下来当夜壶,那已经是我给刘清面子了。”
说完便一股子狂风,跑去林间撒欢儿了。
杜亭声心中一惊,还好,没掉下去。
小暮打量了一番眼前实际上还没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询问道:“这次是杜小先生寻我?”
杜亭声苦笑道:“能不能烦劳小暮姑娘先带我下去?这么高的地方,我当真没法儿静心说事儿。”
小暮憋着笑,将杜亭声直接带出太华福地,与那东岳之巅,吹冷风。
一是不想被那春熙烦扰,二是还想看看这位杜小先生出丑。
果然不负她希望,杜亭声深吸一口气,手心渗出汗水,苦笑不停。
再逗弄这位朝天府首座大人,也没啥意思,小暮发了善心,将其推到平坦处,然后坐在个石台上,翘起二郎腿,一双粉色绣花鞋,白皙小腿若隐若现,再单手托住下巴,轻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小暮觉得,再无第二个人能像刘清那般,对老娘姿色置若罔闻吧?
结果还真败给了这对儿师兄弟。
杜亭声眼中比无半点儿涟漪,只是开口说道:“小暮姑娘是秦国东岳山神,照理说,是受我管辖的。”
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暮也顾不上听了,此刻已经一肚子气,沉声道:“你跟刘清都是木头?这么大一美妞儿在这儿,眼皮子都不抖一下?”
说着有些气馁,无奈道:“说起来人家刘清不理我是应该的,毕竟我是见过漓姑娘的。可你小子,毛儿倒是长全了,凭什么对我心中。没有半点儿涟漪?”
杜亭声无奈道:“小暮姑娘是很漂亮,跟嫂子各有千秋,可……我又不喜欢你这样儿的。”
小暮来了兴趣,轻声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杜亭声一愣神,想起来一个极其活泼,如同精灵一般的女子。
赶忙摇了摇头,轻声道:“小暮姑娘知道师兄为什么选你做一岳大神吗?事实上,师兄直接选人做那神灵,是有越俎代庖的嫌疑的。选春熙还罢了,因为河水时常决堤,旱涝不能以常理视之,且世上也就春熙这一头青龙了。而你,才是师兄亲自举荐,由大夜游神乔坤前辈敲定,没有与秦国通过气的人选。小暮姑娘,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小暮气笑道:“读书人是不是就得弯弯绕多?有话直说。”
杜亭声笑道:“小暮姑娘还记得,与师兄第一次见面,对师兄说了什么吗?”
小暮略微思量,试探道:“兽在山,鱼在水,人在江湖,鬼在酆都?”
杜亭声点头,“师兄决觉得,此为乐也。”
杜亭声继续说道:“师兄是想,在小暮姑娘正儿八经担任东岳山神之后,几乎五之其一的地界儿,都是小暮姑娘的管辖之地。人间官场如何,百姓如何,小暮姑娘不要管的太多,但能管的都要管。可山精_水怪,修士一类的,还要小暮姑娘压着。不能说谁的拳头大,就让拳头小的人没道理可讲。”
小暮苦笑道:“我这屁大点儿的金丹鬼修,有个锤子用。”
杜亭声笑道:“所以说,小暮姑娘要懂得与秦国讨要东西,修行用度也好,旁的好处也罢,要知道去讨要。最重要的是,小暮姑娘与清漓山,至少明面上不能走的太近,毕竟小暮姑娘,如今算是秦臣。”
小暮摆摆手,“脑壳疼脑壳疼,我连做个小小鱼骨城城主都是个甩手掌柜,让我学那官场规矩,想得美。反正在我脚下,绝不会有山神坐大,修士无理的事儿。打得过我自个儿打,要是还打不过,那不是有个脑子有病的。说话做事儿半点儿不靠谱儿,可打人,应该没问题吧?”
杜亭声眨眼不停,笑道:“我估计,只要不是能吓死他的,他就能吓死人家。”
春熙瞬身而来,咧嘴笑道:“这是说谁呢?”
小暮理都没理,其实她听懂了杜亭声来此,要说的最主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她小暮,是秦国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