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失败的叛军们被制住,押到一片空地上等待处置。剩下的神卫们开始打扫战场,现在到了清算的环节。
神环视一周,见幸存的宾客们模样狼狈凌乱,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惊惶不已,原本精心布置的婚礼场地也被搞得乱糟糟一通,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撒拉弗过来汇报工作,见祂脸上的黑纹不消:“您还好吗?”
神摇头。
撒拉弗便提起那些叛军的处置问题,闻言神偏过头看他,金色的眼眸里带着些许邪气森森不祥的气息,很是骇人可怖,说出的内容也带着凶煞气:“除那几个主事的外,一律捏碎神格处死。”
“是。”撒拉弗想起另一个关键的人,“那殿下……”
提起这个人,神忍不住握紧拳头,祂心绪激荡不安。
“我亲自来收拾。”留下这样一句话后,祂快步向一边走去。
叛军们的结局被宣判了,很快便有神卫来执行。二十人为一队,一共十个小队,他们从空地里不断的拉人,不顾那些人的挣扎,将他们拉扯到云端边缘。
刀进,捅进叛军们的眉心处,找到神格的位置。刀出,刀锋拧了几拧,将其搅碎后拔.出。手下失去神格的叛军们眼神顿时涣散无光,尸体被重重踹下云端。
空地上剩下的叛军们被这一状吓得脸色煞白,后怕不已,他们不停的求饶,却毫无作用。
行刑的神卫们全程面不改色,果断狠绝的执行命令,像是一架架精密的机器。搅碎神格的刀在他们手中绾成了花,但却无人欣赏,因为那些好看的刀花是敲响叛军们命运的丧钟。
惨叫与哭嚎响成一片,鲜血染红了整个天际,不断的有尸体被抛扔出去,不断的有新的待宰的叛军被拉过来。
血染天边,人间的人们望着这被鲜红色染就的云,感叹万分:“怎么□□的酒出现火烧云啦?”
紧接着,天空中落下了红色的雨,带着一些腥味和淡淡的香甜。人们躲在房檐下,任红雨敲打窗扉,沿着房檐凹陷的槽流下。
神灵死去时身体会化作点点星光,像是流星划过天际。
有孩子惊喜的大声喊道:“是流星,快许愿!”
与人间的喜悦不同,第十层天上是一派肃杀之气。
楚惊鸿被两个人反折了手压着跪到神面前,内脏的伤已经愈合了大半,但还未全然好,跪下时他疼得闷哼了声。
神居高临下的静静观察他。
楚惊鸿满身染血,浑身是伤,软甲上出现多处破损,可谓是狼狈不堪,此刻他正低着头,没有看祂。从垂下的弧度,可以瞥见他半边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两个人都没有开腔,气氛陷入一种未知的死寂中。
蓦地,神半蹲下身,一把将他胳膊上的彩带扯下,在手中胡乱团了团后扔到一边。
“放开他。”
两个神卫依言。
被放开后楚惊鸿软软的趴在地上依旧起不来。
神从衣包里掏出那枚落在角落中又被祂捡起的婚戒,执起楚惊鸿的右手。
楚惊鸿抽回手,抬起头直直的盯祂:“你干什么?”
“刚刚仪式中断了,还没戴戒指。”神半阖着眼眸,回答他。
说罢祂作势又要去抓楚惊鸿的手,后者却陡然将手指收拢,紧紧握成拳头。
楚惊鸿冷笑起来:“戒指?你还在想你的婚礼吗?睁开眼睛看看,清醒一点吧!”
因为早先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定,楚惊鸿这方说话再无顾忌,开场就直接在神的雷区上起舞。
他说的没错,婚礼变战场,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但神自是不肯承认的,一旦认了那边是如了楚惊鸿的意,祂忍得额角青筋直跳。
神一手扣住楚惊鸿的手腕,另一手开始掰他的手指,势要将他的无名指从掌心中抠出来。
祂想要把戒指戴上,楚惊鸿不愿意,两个人较着劲,只听得咔啦一声
——因为反抗,楚惊鸿被折断了手指。
他的脸色顿时煞白,神也愣了一下,但很快祂趁着这个间隙将戒指戴在了楚惊鸿的无名指上。又抓着他的手,强迫性引导他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两个人指上款式相似,配套一对的婚戒闪闪发光。
神望着它们,脸上终于浮现起第一抹笑容。看样子祂十分满意。
楚惊鸿嗤笑了一声,挥着变形的手指要从祂的掌下逃脱。
神没有管他的冷嘲热讽,祂握住他的断指为他治愈伤口。
楚惊鸿还要继续挣扎时,听到祂下了命令:“把主事的那几个人带来。”
感受到他掌下人的停顿,神偏过脸朝他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却在那半张脸都缠着黑纹的情况下,显得极其狰狞。
楚惊鸿陡然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神卫们将人押过来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们——利奥、阿方索、诺拉等人。
“都是你的老熟人。”神一边揉着他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个。
几个人武器已经被缴了,身上穿着残破的盔甲,有的人甚至在这场战役中被砍断了手臂。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他们带着灰败的表情,被压着跪在地上,在无意间望向楚惊鸿这边,发现他在这里时,这些人心灰意冷的眼睛顿时一亮,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被眼尖手快的神卫捂了嘴。
“唔唔唔唔唔唔!”
神卫们向祂请示:“吾神,人都带来了,有何吩咐?”
“枭首示众。”轻飘飘一句话,像是在聊家常。
楚惊鸿身体瞬间僵住,他张了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时,忠心的神卫们已经动手了。
令行禁止,下一秒,利奥、阿方索、诺拉等人就被捂着嘴斩了首,当着他的面。
有滚热的血飞溅到他的脸上,楚惊鸿下意识闭了眼,血打湿睫毛,湿漉漉的。待他再睁开眼时,眼睛被血糊成一片。
在血糊的世界里,他看到几个脑袋咕噜噜滚到面前。他们圆瞪着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显然是死不瞑目。
利奥他们就这么死了,这么简单、干脆、轻易的死了。
他的同伴死在他面前。
楚惊鸿想哭,但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喉头肿噎在一起,鼻头酸到无法呼吸。
他垂眸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固定成一种默然。
楚惊鸿缓缓从地上端坐起来,他微微扬起脸,轻声说道:“现在该到我的结局了吧?”
他的同伴已经被诛杀,现在应该到他了。
死亡,从不是楚惊鸿畏惧的东西。
神看出他此时状态不对,怕是心存死意,半是心惊半是后怕。祂定定的看着他,好似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的变化收入眼中。
但楚惊鸿没有给祂这个机会,他甚至坐得腰板笔直,表情平静,连死的姿态都自己找好了。
于是,神冷不防笑了,说:“阿鸿,只不过是几只蝼蚁,也妄图与天比高。他们是怎么说动你的,让你不顾一切也要一头栽进来?”
楚惊鸿回望着祂,态度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但越是这样,才越教神害怕。祂被那双寒星碎玉般的眼睛这么瞧着,喉结快速的上下一滑。
潜意识里觉得楚惊鸿说不出什么好话,但祂还是想听。
楚惊鸿开了口:“因为我想杀了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太过诚实了,但话里的意思让人胆战心惊。
就连神卫们也忍不住转向神。
神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杀你。”楚惊鸿复又说了一遍。
得知楚惊鸿想要杀自己,神下意识的反应是否认,认为楚惊鸿在撒谎。
“阿鸿乖,别闹了。”
怎么会呢,祂的阿鸿怎么会想杀祂呢?这是不可能的……
但再看楚惊鸿的样子,不似作假,神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是真的。阿鸿没有撒谎。
神的脸上有一瞬的空白,祂将眼前这个口中说着要杀了祂的人,与记忆里幼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是幼时的楚惊鸿,白雪做的小团子,粉□□白的,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好像甜到能拉丝。
小团子张着手臂,跌跌撞撞的扑进祂的怀中,黏在祂的身边,一旦有人要将他们分开,小团子就会哭唧唧的撒着娇,怎么也不肯。
而现在,楚惊鸿竟然说想杀祂。
这场叛乱掀起的目的是为了杀祂。
这怎么可以?!那可是楚惊鸿,是祂从小养到大的阿鸿啊……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杀我,杀我……”祂反反复复念着这两个字眼,仿佛陷进去一般,唯有的清醒使祂捏着楚惊鸿的下巴问出,“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这三百年。”
楚惊鸿打掉祂的手,一字一顿道:“忍辱负重。”
忍辱负重,仅仅四个字,却让神破防。
“哈!”祂倏地笑起来,笑得极难看,“忍辱负重!你把这些年跟我的相处叫做忍辱负重?好一个忍辱负重!你真是往我心窝子□□刀子,一点儿都不心软的。”
祂开始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因为声音太小,楚惊鸿听不大清,只能听到些零星的字眼。
但也就那样了,神说什么,楚惊鸿当下是不在乎的。
神沉浸在自己的执念里,祂越是执着,就越是折磨自己。
祂开始胡思乱想,是否是为了这一天,楚惊鸿苦心筹划三百年呢?这三百年来祂被蒙在鼓里,以为楚惊鸿学乖了,但都是假的。
真相出来的那一刻,教祂崩溃极了。
只见神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明明祂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楚惊鸿,但是在这段感情里,祂卑微到了极点,被狠狠踩在尘埃里。
“三百年,就算是装的,总是有一丁点爱的吧?总该是有几分真心的吧?”祂低声问。
楚惊鸿扬起好看的脖颈,吐露出沾了毒的话语:“没有,从来都没有。”
他似乎是皱着眉说的?神有些看不清了,祂在微微颤抖,仍在狡辩:“你在撒谎,我不信。”
楚惊鸿似笑非笑的挑起唇角,扯掉祂可笑的“遮羞布”。
“那你就继续自欺自人吧!”
“什么都是假的,爱你是假的,答应求婚是假的,从头到尾,我都在为了这场叛乱做妥协。”楚惊鸿反问,“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真相,其实神潜意识里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承认而已。
但现在被楚惊鸿亲口说出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这一刻,祂又是愤怒,又是恨,但随即这些通通都转为了无尽的悲伤。
陡然间祂被卸了所有的力气,缓缓蹲下来与楚惊鸿视线相平,但无形中又矮他一截。
“好,好……”祂说得极艰难,颇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楚惊鸿掀起眼帘时,见到的是这样一幕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