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羡早的时候倒是选定了阿巽,她是打算以后让阿巽在夺嫡中胜出的。
可如今这些堂兄弟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阿巽的确最是有机会。但夏侯瑾觉得阿巽始终还是个孩子心性,他若是做仁君,必然是会被那胆大妄为的臣子欺压,若是做个暴君,那又是自掘坟墓。
反正左右都似乎不行,更重要的是阿巽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哪怕他早就察觉出阿羡的意思,可是他的表现一点都不尽人意,似乎只一心一意想办法与他母妃团聚而已。
想到这一些,夏侯瑾就更伤脑子了,恨不得马上就能和沈羡之见面,好能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不过幸好这江南要完全恢复,回到从前的正常生活,还要些时日。这也就意味着自己那皇叔暂时不会插手江南之事,所以现在他的时间还是比较宽裕的。
抬头见夏侯绯云还跟牌坊一般立在案前,越发瞧他不顺眼,只朝他驱赶着,“还在这里站着作甚?”少不得也忍不住抱怨起来,“你家的烂摊子,为何要我与阿羡来收拾?”也亏得西南那边有老温他们,一切发展正常,不然若是那边出了什么事的话,简直是得不偿失。
夏侯绯云也不是那没眼力劲的,见夏侯瑾生气了,连忙撒丫子就跑,心中也委屈,出生在皇家又不是他能选择的?若是可以他还希望自己的母妃当初嫁的是个寻常的军中之人呢。
那样他也不会牵扯到这些糟心事里来,也许司徒府里的人都还在,不止是母妃,就连外祖父舅舅他们,也都还活着。
越想越是糟心,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书房门,心想阿瑾哥这里他说不通,那去找王嫂总有用的吧?
反正这里没自己也能照样运行,于是就趁着夏侯瑾没留意,偷偷摸摸往南海城方向去了。
等夏侯瑾知晓的时候,他人已经快到南海王府了。
彼时鹿修澜带着鹿家的人,在原本南海王府留下的船坞里重新将造船厂开建起来。
该种植农桑的也开始整理田地,便是那浅滩处,也有人开始就地养起渔业来。
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们,最缺的便是吃穿,如今这一切基础也开始重新打起,日子恢复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而且四处开垦良田,或是湖水河塘养鱼虾,使得这些解甲归田的将士们有了忙不完的事情,日子过得充实,乡间也没发生什么打架斗殴的案例。
又或许是才连翻经历了那些天灾人祸,所以现在活下来的众人更珍惜当下的生活。
不得不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这让管理阶层的官员们都轻松了不少。
加上也没有了地方世族的干扰,田产又都按着人头分到老百姓们的手中,如今种的是自己的田,开垦的是自己的荒山,自然是比给别人干要用几分心。
所以才处处显生机,让沈羡之有种回到了当初浔州城的感觉,然后就越发挂念浔州城了。
和宋月并肩走在田埂间,一面与田间劳作的老百姓们打招呼,正与她说着西南的无尽好处,便见着远处有鹿家人过来。
显然是寻她的,自打将南海王府的船坞接手过去,鹿修澜就一直很忙,他是断然不可能亲自来找自己了。
所以便与宋月告辞,“你先四处看看,照着我说的检查,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我大姐。”江南虽是好地方,但这该有的设施还是得有。
现在她和宋月在这田间行走,也不是闲着没事转悠,而是检查各处的排水沟跟积水潭。
有不合格的地方,再让人重新改建。
宋月自然是颔首答应,紧握着手中的小册子,那是她一点点记下的,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不好这份工作。
“放轻松些,没事的。”沈羡之看出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朝着大路上回去。
鹿家人见了她,简单行礼过后,便直接禀道:“我们公子还是决定要建宝船,需要大量的龙骨,得麻烦王妃帮忙置办。”
早前提起建宝船的时候,沈羡之便察觉到了鹿修澜的打算,他想要出海,不然不会想到建这能乘上千人的宝船。
所以心里也是有所准备的,而且她以为出去看看也好,鹿修澜的事业,本来也不是在日月神教这个小地方做个坛主,该是在那辽阔的大海上。
更何况若是能将这航海线开通,这里的丝绸茶叶和瓷器都能从大洋彼岸换到此处稀缺的物资,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样一来,去往南藩那边,也不用在翻山越岭了,顺着海岸线,一路便能轻松抵达。
于是自是答应了,回去便与沈芸之提起此事,沈芸之立即着手去安排,木材生意莫家商行也有经营,倒不是什么难事。
反而是听到沈羡之说起海上贸易的事情,她很是感兴趣,硬是拉着沈羡之与她说了不少,这才将沈羡之放过,“这样的话,我倒是要大力支持他早日成功,这样往后你姐夫在书院里无课之时,我们还能一起跟着鹿家的船只出海。”
但是沈羡之没有告诉她,大夏禁海多年,想要重开市舶司,不是件简单的问题。
也幸好这鹿家的船只不是说建就能马上建好的,少说也要好几年呢。所以沈羡之这个时候就希望狗皇帝已经不在位上了,到时候换了阿巽或是夏侯绯云上去都行。
夏侯巽年纪小,加上一直都在西南,所以她想如果夏侯绯云愿意的话,扶持夏侯绯云做这个皇帝也不是不可。
只是她才起了这个念头,就被告知夏侯绯云求见。
看到夏侯绯云还没让她来得及开口,试探一下他对于皇权的态度如何,夏侯绯云就‘噗通’一声朝她跪下来,“嫂子,我想求您一事。”
见到他这一派行事,沈羡之当时是懵的,反应过来后,心里甚至还想,他要是想求皇位,自己马上答应帮他的忙。
然而这期盼中,却听得夏侯绯云说道:“我外祖母年事已高,如今又从京城迁移到西南,且不说这一路舟马劳顿她那老身骨折腾不起,怕是到了这浔州城里也水土不服,所以我想早些回西南探望她老人家。”如今只请沈羡之成全自己这一片孝心了。
沈羡之立即就从他这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当即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跑?这江南烂摊子还没收拾好他就想跑?
如今的夏侯绯云再也没有了当初第一见到沈羡之的不可一世,江南之乱他设身处地,亲眼看到夏侯瑾如何一步步地平息这一切。
所以即便他没寸步不离跟着沈羡之,但是沈羡之所掌管的这两个州府,可不比夏侯瑾平息的州府差。由此便晓得沈羡之的执行能力,于是如今也是被她忽然变得严肃的表情惊到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大敢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哪里有回头箭?如今沈羡之的目光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叫他不得不继续说,只是声音已经小了许多,“我想回浔州,常伴外祖母膝下尽孝。”
其实夏侯绯云特别不懂,不懂得阿瑾哥和沈羡之到底想干嘛?就他们夫妻俩,想要将父皇的皇位夺过来,感觉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怎么就觉得,他们俩一点都没有那个意思,而且隐隐发现,他们留自己在这江南,除了方便行事之外,极有可能是想让自己做太子。
兄弟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自己在江南借着他们夫妻俩的功劳,得了不少好名声。
也是奇怪,从前他即便是没有什么势力,但对于那至尊之位,也是爱慕至极,可为什么现在明明自己有机会了,却不敢去接手?
夏侯绯云自己现在解释不清楚是为什么,是不怕自己能不了够,担不起这天下老百姓的责任,还是什么缘故,反正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沾惹朝廷和皇室的事情了。
而在他这话说完后,沈羡之迟迟没有说话,叫他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沈羡之微微蹙起的眉头,那双眼睛里的威压吓得他连忙又垂下头。
然后就听到沈羡之一口否决,“想得美,我和阿瑾抛下自己的西南,跑到这江南做牛做马,叫你享受现成的功劳你还不乐意。”她现在还十分怀疑,估计这夏侯绯云是自己偷偷跑来找自己的,夏侯瑾根本就不知情。
夏侯绯云听到她这话,已经顾不上去害怕她的怒火了,心里反而忍不住腹诽起来,这两人还真不愧是夫妻,说的话居然都是一样的。
只是一时间他也没了精气神,整个人垂头丧气地叹着气,“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走?”
沈羡之看他这副样子,十分不解,“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想在你外祖母膝下尽孝,现在想走,除非你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
理由?夏侯绯云脑子转了一圈,“祖母年事已高,我该抓紧娶妻生子,叫她老人家享几年天伦之乐。”
沈羡之闻言,微微一笑,这个理由不成立,“那在江南也不耽误里生孩子。”而且江南美人大把的是。
“可是小白不在。”夏侯绯云壮着胆子反驳。
“谁说不在?她过几日就到了。”其实沈羡之也有些吃惊,白莲心居然也来江南来。
夏侯绯云这最后的路,就这样被堵死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逃脱不了这夫妻俩的手掌心,处境还是一样的,不过是换了一个州府罢了。
可是看着沈羡之如此娴熟地处理这治下的各种问题,他真的想发言,这些事情他真的做不来,往后要真交到他的手里,必然人弄得一团糟的。
但是沈羡之不放弃,整日还是将他带在身边,只差没有手把手地教了。
不过这兄弟直接摆烂,丝毫不上进,她最终还是放弃了。但心中有气,故意把白莲心给留了下来,让夏侯绯云自己回西南去。
夏侯绯云有苦不敢言,只能与白莲心含泪挥手告别。
白莲心原本在西南王府,也是着手管着后勤,到了这里后,有她帮忙,宋月的业务能力也是得心应手。
各州府县衙的官员还是原来的朝廷官员,只是不过都是些小吏提上来的,至于以前的那些知州大人们,在旱灾的时候,就开始往别处逃了。
有活着逃出江南的,也有死在世族们争斗之下的。
原本沈羡之还担心,这些下面提上来的官员,只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白白担心了。
那夏侯绯云走了半个月左右,她终于和夏侯瑾见面了。
说来也是巧,本身约定好见面的时间还未到,都考虑到双方手头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那料想那日沈羡之在河面巡查,正好也遇上了夏侯瑾,刚好这仲夏之季,雷雨滂沱,河面船只一律靠岸,他们夫妻俩也终于在分别一年之后再次见面。
沈羡之看到夏侯瑾的那一瞬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丝毫没有顾及身边那堆小姑娘的目光,直径朝夏侯瑾飞扑过去,一头栽进他的怀中,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任由他搂着自己转了几个圈,一面侃调着,“你现在是装病都懒得装了,气色这么好,就不怕叫京城里的人看到了么?”
夏侯瑾听到这话,搂着她纤腰的手腾不出来,只拿鼻尖去碰了碰她的额头,“现在还在乎这些么?江南这么大的动静,如何瞒得住?”
“那也是。”只是沈羡之好奇,这狗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动作?这江南虽没给他恢复如初,但是世族完全剔除,贪官污吏也都杀了干净。
说句不夸张的话,即便是现在的浔州,也不如这江南干净了。
可狗皇帝是还不满意么?迟迟不派人来?
便听得夏侯瑾笑道:“听大姐说,鹿修澜想出海,如今鹿家的船坞已经在重建中,若是京城来人,船坞怕是建不成了。”
沈羡之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江南咱们留下了?”
“不是我们,是你。”夏侯瑾终于舍得松开了她的纤腰,但却迫不及待地捉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指尖上的粗粝,有些心疼,“这江南,是你辛辛苦苦守住的。”一面看朝河边次序停靠的船只,“只怕你想交出去,老百姓们也不愿意。”
即便是夏侯瑾,他也不得不去承认,他这个王妃去做江湖教主,太屈才了,她明明是个乱世可安定天下的女将,同样也是治理江山的全才。
实话,沈羡之的确是有些舍不得,这江南是从死到生,一步步看着成长到现在的,对于她来说,就仿佛是第二个西南。
但是如果真将江南留在手中,那就是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