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回兜里,叶辞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迈步走进九龙警署。
时隔一月有余,警方找到了警匪——不过是尸体。前日一艘渔船打捞上来一具浮尸,根据多方查证、传递消息,这才确认死者是前科累累的绑匪。
这个绑匪文化程度不高,头脑灵光,捞偏门既有胆识也有巧计,据悉干过抢劫、诈骗,上次坐监是因为同人合伙敲诈勒索,似乎他同人合伙便败运,这次一下子丧了命。
而另一个早先已缉拿的眼镜儿始终说不知道别的,主谋就是绑匪,一切皆是绑匪所谋划,他只是负责做一些技术上的活儿。
至于另一个参与者——宅邸的用人,更甚供认主谋是万克让。说万克让认为家里的公司遭遇危机与叶辞有关,以家人性命相要挟,逼迫她做内应。本来圣诞节当晚就要动手,奈何女友庄理搅局。
警方不是没有盘训庄理,之前多次到医院录口供,庄理翻来覆去说上了什么车,见了什么人。最后指向万以柔,后者十足无辜地说她只是受侄子所托照顾他女友。以万以柔往日对瑾瑜的呵护,谁也不会认为她是主谋。
好比铺开的一张巨网慢慢收拢,没有一只鱼会漏走。万以柔把背后的细节做得完善妥当,方方面面都铺陈、打点好了。
其实叶辞预料到了,绑匪最后开不了口。但他还是抱有一丝期望,期望老天让一点点好运降临在他头上。或者说是给庄理,曝光真相、正义胜利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然而事已至此,警署里有人不让这群下属再跟这个案子,把方向转到加拿大那边,调查出充分的证据递交检方起诉才对。
对叶辞来说情势已经不能用有利还是不利来定义了,他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深夜惊醒,他会产生疯狂的念头——不惜一切代价立即结束这一切。只是一瞬的念头。
*
离开警署时夜的颜色将将出洞,而黑暗藏在从电线杆招贴广告、背巷灯箱、铺面前交换的眼神中,荒淫的荒淫、堕落的堕落,迷幻世界里泥泞到光鲜的楼宇布满了贪欲。
金粉就在空气中弥漫,维多利亚港记载着和她名字一样历久弥新的罗曼史。
肮脏的罗曼史。
海里打捞上来的鲜货做成精致漂亮的食物,盛在每一个都有名字和来历的食器中,没有人谈论每道菜多少钱,今夜这一餐包含了大将的匠心诚意和侍应生女郎的美丽笑容,予你一段享受的好时光。
你的好时光值多少钱?
庄理埋单之后起身,和小小一同走出障子门,小小忙不迭拿起小票,对着月亮似要借月光解出其中玄机。
毕竟还是做中国人的生意,尾数总得吉利——最好是发财。好几个八看过去,小小像小兔子一样耷拉脑袋,歉疚地说:“早知道就喝他配餐的酒,不点别的酒了。”
“有什么关系,赚了钱就该花啊。”庄理几乎一人喝了两人份的酒,走路轻飘飘的。
“你赚很多吗?”小小是真的惊诧。
“马马虎虎。”
“难道你月光?”小小狐疑,“你不存钱,不想买房子了?”
庄理一下笑了,看着在灯下微微晃动的小小那双眼睛,说:“想啊!但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小小问庄理这么用功念书要做什么,庄理像老师的复读机,说念好大学、找好工作,还说要有个家。
“有个家?”尚且稚气的小小不解。她有家,姐姐也有她爸爸家。
“嗯,有个家。”
当下她们上了车,驾驶座上的司机侧身,垂眸说:“庄小姐,叶生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庄理稍微找回一分清醒,从包里摸出调了静音的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一刻钟前打来的。
她回拨过去,小小看出她的紧张,也跟着变紧张。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叶辞问:“吃好了?”
“嗯,怎么了?”庄理语气有点乖巧。
“要再玩会儿还是回去?”
庄理看了小小一眼。小小生怕姐姐会被叫回去工作,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
庄理便说:“应该还要玩一会儿啦,你呢?”
“我回家等你。”
他语气平淡,却教她心下一动。她笑吟吟地“嗯”了一声。
庄理收线后,小小有话想问,垂眸绞手指,终是没问,说:“姐姐,你要是忙的话就回去吧,我自己去逛会儿。”
“没关系呀,我不忙。”庄理说,“我就是来专门陪你玩儿的。”
“真的?”
“将才不是讲好了吗?你喜欢的那些玩偶啊古着啊,现在就去呀。”庄理说,“然后明天,你看看和朋友们怎么安排的,我们再说。”
小小一下挽住庄理的手臂,“你真好!”
姊妹二人逛街、吃小食饮奶茶,最后又兴起去兰桂坊一间安静的酒吧坐了会儿。庄理完全忘记时间,回到尖沙咀,散步顺便将小小送回酒店,看手机才发现午夜了。
回到半山别墅,刚从车上下来,等候在建筑门边的管家就说:“先生在书房。”
庄理一愣,心下有点儿慌张。
叶辞不会真的在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