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团最大的官被萧柳斩杀,其他官员都被平洲王府控制,议和队伍运送的巨大财富完全落入了平洲王府囊中。
同时,后续要面临的种种压力也开始伫立在平洲王府面前。
客观上说,萧柳恢复了自由身,也丢失了最后的一丝依仗。公主身份彻底不值钱了,在如今的怀东,她除了四个侍卫,什么都没有,仿佛千里投奔平洲王府的孤女,在这偌大的王府面前,任由搓圆捏扁。
平洲王坐在正堂上首,看着一步步泰然走来的萧柳,忍不住多了几分激赏,激赏她的勇气和魄力。
“公主安心住下,就把这王府当成自己家便好,您的嫁妆,待库房清点整理出来后,让犬子亲自给您送去。”
萧柳没有推辞,含笑道谢。
该是她的东西她自然要拿,即便未来她可能不会留给自己,但这份权力还是先要拿到手,人嘛,不卑不亢才能获得尊重。
平洲王爷对萧柳的印象非常好,传闻五公主刁蛮任性,亲眼所见却截然不同,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失去所有怙恃,还能笼络住身边人心,搅动天下局势,杀伐果断……非一般人能比。
倘若皇帝能有个这样的儿子……平洲王暗自摇头,天要亡大辽,人力不可为。
萧柳也在观察平洲王爷,家宴那回,她看出这位王爷的确脾气和缓,说话做事都慢慢的,不急不躁,不会有冲动的情绪,但其他方面却看不出来。
今天王府吞下使节团,获得了一笔全国叛军都要眼馋的财富,他也依旧笑呵呵的,与之前并无不同,仿佛这些风云变幻和他关系不大似的。
这样的人,要不真的淡然,要不心态情绪非常稳,而政治棋局里,心稳手稳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平洲王府极大,萧柳住进了东南边的一个院落,院落连通东南的偏门,可以dú • lì出入,十分自在。早在合作之时,萧柳就提出了要一个宅子的条件,世子觉得外面不安全,便从府里划了这么一个院子。
萧柳住进去后便觉得十分满意,看得出来王府是认真为她准备过的,里头布局装饰都接近她在驿馆的布置风格,迎合他的喜好。
萧柳对李正言说:“既然已经住进来了,我们找个时间去给王府诸位先人上个香?”
李正言自然也看出了王府的用心,虽然两人都不是会轻易相信人心的人,却也对王府印象很好,点点头,同意了萧柳的提议。
其实,说他完全不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姑奶奶,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心性极淡,除了萧柳,没什么执念能停留在他心头。
王府听说他们想要拜祭先人却是十分高兴,很快安排了一个合适的日子时辰,开了本该外人禁入的祠堂大门。
进祠堂祭拜时,萧柳跟着李正言入内,十分自然地执了后辈礼,一对小年轻三拜九叩,像极了新婚第二日入族谱的小夫妻。
这世上,即便驸马家族也无需萧柳如此行大礼。
李正言行完第一个礼便明白了萧柳的意思,感动不已。
出了祠堂,他便情不自禁牵住了萧柳的手。
萧柳轻轻贴在他身上,笑道:“阿正,你我也是拜见过两家长辈、获得了长辈祝福;交换过信物、定下了鸳盟的人了,父母之命、两情相悦,一样也不差。”
李正言笑着握紧她的手:“是,我答应过容妃娘娘,要一辈子护着你。”
萧柳冲他皱了一下鼻子:“我也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李正言笑得越发开怀:“是,公主也护着我一辈子。”
二公子从后面走上来,嫌弃地“噫”了一声:“光天化日的,你好歹也收敛着些。”
萧柳睨他一眼:“你还没媳妇你不懂,我们已经很收着了,世子,你说是不是?”
“咳咳咳——”默默走在边上的世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脸都咳得通红了。
好不容易停下,他手指在两人之间直来直去,有些艰难地问萧柳:“你……你们不会……已经……”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啧,世子你想什么呢?思想龌龊!”
世子瞪大眼,手指反了一个方向指向自己:“我?龌龊?”
萧柳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可不,带坏小孩子,太猥琐了!”说完,拉着一脸纵容她的李正言走了。
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人:“我说什么了,我就龌龊?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们这贼公贼婆贼喊捉贼啊!”
二公子看了看自己亲哥又看了看那对“贼公贼婆”,总结:“你斗不过她,认栽吧。”
世子瞪向弟弟,二公子回看,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头回知道,为什么外头都说这位五公主刁蛮,不讲道理的经常见,这么理直气壮不讲道理的,可真是头回见。
吞下了本该两国议和的赔款,弄不好就会引来魏国攻打,平洲王府这步棋走得完全不符合他们一贯的风格,面临着一旦消息传出,国内外的舆论压力。
为了避免被内外夹击,平洲王府死死捂着消息,也是老天帮忙,那天之后,怀东下起了鹅毛大雪,各处封路,难以行走。
世子让人模仿了周大人的笔迹,给边境和朝廷各递了书信,描述大雪封路队伍耽搁在怀东的无奈。
各方虽然态度不一,但是并没有起疑心。
与此同时,平洲王府联系了主战派的西北军,开始偷偷给西北军运送粮草武器。
西北军收到粮草喜不自胜,又得到平洲王府的暗示,得知还有和魏国一战的可能,顿时斗志重起,开始积极备战。
一处动作,各处连锁反应就开始发生。
未出十日,关于魏国为何议和的消息就开始传过来。
魏国在西北,一到冬天就缺乏粮食,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打仗毕竟劳民伤财,连下大辽多城,可边境城市并不富有,魏国国库紧张,养不起战争了。
平洲王府和萧柳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可信。
甚至萧柳作为有前世记忆的人,心中知道这就是真相。
其实这个真相真的并不难推断,也不需要太厉害的情报,但凡在西北和魏国交手几年,都能猜到其中一二。
几百年来,无论前朝还是本朝,魏国那边是什么人当政,一到秋天对方就来犯,到了冬天就窝冬,这是普遍规律。
所以西北军才无比痛恨议和,今日给敌国送去的金银盐铁,来日就是刺中他们边境将士的刺刀,求和只能苟且一朝一夕,还不如痛痛快快站着死。
在怀东待得越久,萧柳对西北军的了解越深入,弥补了前世原主完全空白的记忆,对这支和京城态度完全相反的军队越来越钦佩。
瞧,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不可救的。
她在心里对原主默默地说。
这里有纳土归辽默默守护一地百姓的平洲王府,也有熬着西北的风霜、忍饥挨饿却依旧誓死守边疆的西北军。如今细想来,前世的记忆里,纵然后来大辽内乱,魏国却也没有第一时间趁虚而入,恐怕便是因为有西北军、有平洲王府守着国门。
想到这,萧柳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西北的冬天极冷,有时候一夜大雪,早晨开门发现雪比门槛还高了。王府大大小小的池塘全都结了冰,屋檐上挂满了冰柱。
萧柳和李正言带着絮儿侍卫一起打了几回雪仗,堆了一院子雪人,又去湖上滑冰,把从前玩过没玩过的都玩了一遍。
王妃说,自从萧柳来了府里,整个王府都热闹起来了。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二公子十岁的时候。
二公子虽然未婚,年纪却已经二十一了,因为未婚妻大婚那年父亲去世,不得不守孝三年,过了年才是第三年。
而世子早就成婚多年,与世子妃育有一儿二女,但平洲王府对子女的教导十分严厉,世子性格也不像二公子那般跳脱,三个孙辈都是踏实稳重的。
萧柳听到王妃的话摸摸鼻子,听起来,她比那三个小娃娃还闹腾啊。
王妃见她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欢,私底下与王爷感慨:“怪不得在宫里受宠,这性子,天真坦率,无忧无虑,谁见了不觉得心中欢喜?”
王爷说:“她若是天真,早就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王妃点头又摇头:“王爷可听过一句话,知世故而不世故。萧柳难得,与正言这孩子很是相配。祖母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王爷叹了一口气:“找个时间,我把东西给他吧,伍家只剩他一个,这姓,也该改回来了。哼,李家那位还以为自己是皇帝呢,还赐姓。”
“也算你的侄子,别骂着骂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王妃给丈夫消气。
“哪来的侄子,有骨气的侄子都没机会生出来,剩下这群酒囊饭袋,一代代的,脑子都坏了!”说到李氏遗孤,平洲王就开始生气,之前他们刺杀萧柳和李正言,平洲王府顺藤摸瓜,比周大人查到的还多,基本就将这帮人查了底朝天,也因此确定了李正言的身份。
王府甚至查到了李氏遗孤的藏匿之处,但完全不想理会这帮人,疆土还没打下一块,一伙人党争伐异已经学得十足十。
一个个本事不见得有多少,控制人心的手段倒是极多,为李家世代卖命的忠臣,唯一后人竟被他们养成一个只知道听令的杀手,整个团体仿佛是个邪|教。
不用外人做什么,很快,这群屡次刺杀屡次失败如今只剩下一半基业的人,很快就会自己灭亡了。
时间转眼到了腊八,平洲王府布置了粥棚,接济百姓,为王府小辈祈福。
萧柳跟着出了一些钱,又让絮儿一起去帮忙。
没想到,世子主动叫上了李正言,说萧柳出钱的那部分,让李正言管理。萧柳无所谓,李正言考虑一下,去了。
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李正言第一次接触经济事务,一连忙了小半个月,从完全不熟悉到渐渐摸到一点门道,虽然面无表情也挡不住他的不知所措,但世子夸了他好几次“学得快”。
腊八那天,李正言又出门去粥棚现场,快中午的时候,回来了。
絮儿和他不在家,萧柳正无所事事地窝在屋子里烤火看书,她心疼侍卫们大冬天当值,在房间另一角安排了几张椅子和火炉,让他们无事就在那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