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声停息。
温蓉蓉跑到了城门之下军将的前面,她今天专门精心装扮过,脸上扑了好多层粉,唇红也半点没有涂,面色惨白得像个上吊上一半跑出来的吊死鬼预备役。
又穿了一身纯白的衣袍,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四个大字——披麻戴孝。
不这样打扮实在难以在这样的场合,仅凭语气和表情表述她因为情郎出征,心情悲痛的程度。
千钧一发,她急急跑到了最高个子的那个军将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即将翻身上马的军将手臂。
“二公子!”温蓉蓉被手下触感冰凉的铁甲激得一个哆嗦,却更真实得像是在悲痛。
“我与你有话说!且容我再与你说一番送别之言!”温蓉蓉提高一些声音喊道。
场中军将,皆是修炼之人,听到声音齐齐侧头看来,一模一样的黑铁面具转向这边,肃杀之气沉如压在颈项之上的斩头刀。
城墙之上的贵人们亦是被突然出现的温蓉蓉惊了一下,尤其是才收起圣谕的温正玉,垂眸看了一眼底下高声拦军将上马的女子身形,素来喜怒难辨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猛地回头看向了身后,果真他一直站在角落的好妹妹无影无踪。
温正玉咬了咬牙,皱眉看向下面,百姓们有人冲破了士兵防线好几次,但是都是寻找家人士兵的,还当真无人敢拦军将。
毕竟百姓何来军将亲人?这个世界上等级森严贫富贵贱如同天堑。
不过也正因为有人拦军将,百姓之中也因为温蓉蓉骚动起来。
温蓉蓉被所有人注视议论,吓得心里直打退堂鼓。
但为了以后幸福生活,她拼了!
她稳了稳声音,说,“我家中要为我择选夫婿,但我与二公子情投意合,此生绝不嫁他人。纵使因为你出征在即,不能与我订下婚约,”
温蓉蓉从袖中摸出了誓心石,高举在自己身前,心肝儿直打颤,这玩意到底多大威力她也不知道,据说是劈不死人的,这倒是再三地和家中铺子里的炼器师们确认过了。
因此温蓉蓉一咬牙,说,“我温蓉蓉在此发誓,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二公子归来!”
誓心石上的幽蓝色骤然炸开,自温蓉蓉身边开始形成一圈飞速流转的光弧,光弧又迅速飞向上空汇聚,接着在上空形成一道电闪,直接凌空扭曲而下,如一条长鞭,抽在了温蓉蓉的后背。
温蓉蓉当场“嗷”地一声惨叫,疼得跪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觉得后背都被一把大刀给砍开了。
操他娘的,谁说不疼的!等她回去干死那些吃干饭的炼器师!
温蓉蓉直接被劈哭了,眼泪像豆子一样,大颗大颗地朝着地上滚下来。
她撑着手臂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真想趴地上不起来了,但是她听到了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高。
“天呐是誓心石!”
“此女当真痴情至此……”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就这么放弃!
温蓉蓉咬牙爬起来,心里把面前不来扶她只站着看热闹的南荣慎给骂了个四脚朝天。
忍着一动就疼的要死的后背说,“战场之上危机四伏,万望二公子保重。”
温蓉蓉说着躬身施了端端正正一礼,紧接着摸上自己纯白衣袍的腰带。
沙漏只差一点便流尽了,她必须尽快!
于是她快速喊道,“若二公子为坛渭国百姓战死沙场,我这一生都为你着此孝衣。”
她说着张开双臂,展示她身上的纯白衣袍。
场中修炼之人听得清清楚楚,未曾修炼之人也迅速口口相传,着实是被温蓉蓉这句话震惊到。
“那是虚罗门温家小姐诶……”
“就是那个怀了德明宗二公子孩子的大小姐?哎呦!南荣少将军出征了她可怎么办啊……”
“世间痴傻得多为女子啊,此番立下誓言,今生怕不是毁了!”
温蓉蓉面前小山一样的男人终于动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制止温蓉蓉。
而和他一起动的,还有远处的其他两个身着铠甲的军将,他们本已经翻身上马了,此刻却一前一后翻身下来,朝着温蓉蓉这边快步走来。
而温蓉蓉也在此刻拽开了自己束着白袍的腰封,当场脱了衣服,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面前来制止她的男人的手。
恰逢此时老天爷助阵,一阵风卷起她脱下的白袍,飘向跑来的两个身着铠甲的军将。
而白袍之下,居然是一身红衣。
温蓉蓉说了最后一句她琢磨了一晚上的台词,是她看了多年小说总结出来的,雷是雷了点,但这种情境下,效果绝对拔群。
她高声决绝道,“若二公子有幸凯旋,我便着这一身喜服,嫁你做妻!”
果真她话音一落,百姓们看到她随风扬起的红色纱衣,议论声更大。
时间太赶了,不然温蓉蓉是肯定要裁制一身真的喜服的,奈何昨晚上翻箱倒柜,就只找出了这一身还像点样子的纱衣。
不过看上去效果似乎不错,因为纱衣被风鼓起,显得她更加悲壮了!
也就是此刻,沙漏彻底漏尽,吉时已到,大军开拔的号角声响起。
维持秩序的士兵几番要来抓人,都被拦着。
但这会儿红烟和竹叶真的拦不住了,幸好她们终于见温蓉蓉手臂一扬,打了个撤离的手势,这手势是昨晚上温蓉蓉教她们的。
她们俩见了便迅速消失在百姓之中。
而维持秩序的士兵和两个身着铠甲的军将都已经到了温蓉蓉的面前,一起来抓她。
温蓉蓉功德圆满,准备随着士兵退场,她面前站着的南荣慎一直都没有反应,就只是看着她。
不过温蓉蓉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只做个棒槌杵在那里就行了,这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可是她才朝着士兵们迈步,却被其中一个军将按住了肩膀,这位军将抬手在他的铁头盔上一按,铁面具便骤然缩进了头盔之中,然后露出了一张青黑的脸。
“温蓉蓉你真是皮子松了是吧,你胡闹什么!”
温泽阳简直要气死,他并不是觉得丢人,只是温蓉蓉方才那一番立誓,从今往后,她的好姻缘,算是被她亲手断送了!
整个坛渭国的百姓看着呢,她以后要如何嫁人?!
温蓉蓉料到了温泽阳肯定会恼怒,会阻拦,所以她把一切都加快进度,现在都完事儿了,她被逮住也不怕。
达到目的,她乖极了,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我回去了,大哥你快归队,大军开拔了!”
队伍开始从第一排掉头,马蹄声号角声和擂鼓声交杂在一起,温泽阳确确实实也得归队,于是松开了她,瞪了她一眼,很显然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回去算账!温蓉蓉理解了温泽阳的潜台词。
但是她不怕,因为温泽阳就要走了,到时候温正玉要罚她,她还有柯灵雁怀里能躲。
温泽阳迅速归队,队伍转弯马蹄声渐近,步兵的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声也不绝于耳,温蓉蓉生怕被人踩踏,撒腿就要跑,她也看到南荣慎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了。
但是她又没能跑得了,因为温蓉蓉被另一个一身铁甲的军将给抓住了。
紧接着身体骤然凌空,温蓉蓉被这人夹在腋下,红色的纱裙在半空中飘荡飞舞,如那飞天的仙女一般,只可惜她是被夹着的姿势,撅着不太优美的屁股,还大头朝下。
居然反地心引力的在城墙上向上游走,朝着城墙之上飞掠而去——
“啊……”温蓉蓉喊了一声,又迅速被捂住了嘴。
转瞬之间,她已经到了城墙之上,但是她的脑子却乱得像是风中狂舞的衣摆。
她一时半会儿还捋不出什么思绪,但是本能让她觉得事情要糟。
遭就遭在她居然觉得被夹和被捂得有些熟悉……
等到这位突然挟持她的军将,夹着她落在城墙之上的一众贵人身后。温蓉蓉脚一沾地,就见他在头侧的头盔上按了一下,然后黑铁面具迅速弹起,露出了下面一张比温泽阳还要青黑数倍的……致命一般熟悉的脸。
这张脸她昨晚上想了一宿,彻夜未眠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在今天当众对他诉尽情肠,可是……
怎么会是南荣慎!
“你……”温蓉蓉张口结舌,手指指着南荣慎想要shā • rén的面色,自己的嘴角面皮儿一起抽搐,宛如脑血栓前兆。
她哆哆嗦嗦地指向城门之下,随着大军开拔已经走掉的“南荣慎”。
刚才她明明看着他上马……操!
操操操操!
她难道刚才那一番完美且凄美的表白,还遭雷劈了一遭,结果弄错了人吗!
“你刚才在对着谁叫二公子?!”南荣慎气笑了,“你在对着谁叫着我的名字誓心?!”
“你,”南荣慎手指头怼到她的脑门上,用力点了点,点得温蓉蓉脑袋后仰,他压着怒火沉声问,“你起誓非我不嫁,追到军前弄得人尽皆知,却根本认不出我来?”
“我……我我,”温蓉蓉被逼得步步后退,脑子彻底宕机,这这这不能怪她的!
谁让军将们都穿得像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还都特面具挡着脸,再者说了……谁能想到还有比眼前这大铁柱子还高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人怎么回事儿,吃化肥长大的吗!
温蓉蓉欲哭无泪,哭丧着脸被浑身散发着挡我者死的气息的南荣慎,给逼到了城墙上瞭望塔的夹角。
她缩着肩膀彻底成了个鹌鹑,根本不敢抬头看南荣慎的脸,哪有一丁点刚才在底下梗着脖子,宛如打鸣儿公鸡一样激情搞事的样子。
南荣慎冷笑阵阵,逼得温蓉蓉无路可退要朝着地上堆的时候,南荣慎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温正玉站在一处的南荣元奚。
想到昨晚上的谈话,南荣慎朝着温蓉蓉伸出了手。
温蓉蓉怂的蹲地上去了,抱着自己膝盖吼道,“谁让你们穿得都一样!”
南荣慎手僵在半空,死亡凝视着温蓉蓉的头顶,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尖笑,来自一直偷听这边的安栾王秦安。
其实但凡是温蓉蓉稍微对南荣慎上点心,就会发现,虽然这些军将们穿的是一模一样的铠甲,一模一样的黑铁面具遮面,但其实每个人用的武器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大多数都是长剑,还有些稀奇古怪的锤子和弯刀,刚才温蓉蓉当成南荣慎的那个军将,拿的是马刀。
只有南荣慎用的是枪。
还不是普通的枪,是德明宗著名双尖锁焰枪,整个德明宗只有南荣慎继承了老宗主的双尖锁焰枪。可以这么说,大概除了温蓉蓉不知道没见过之外,整个坛渭国都知道南荣二公子用的什么武器。
所以告白誓心都认错人这种事情,实在不怪安栾王要发出放荡又没有礼貌的尖笑。
这太可乐了。
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温蓉蓉,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南荣慎,她怎么知道他用什么武器。
再者说南荣慎在这本书中只是炮灰,没有很多的笔墨描写,温蓉蓉知道更多的,是南荣元奚怎么和他的小老婆们生崽子,毕竟这是一本种/马文啊!
可这种事情,站在南荣慎的角度来看,就未免太过荒谬了。
他气得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温蓉蓉,却不能不顾他哥哥的叮嘱。
于是她把温蓉蓉直接从地上拽起来,热得烫人似的手掌,托着温蓉蓉不堪一折的后颈,弯下一些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我接受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好吗?”南荣慎提高一些声音,甚至带上些许灵力,确保这城墙之上的贵人们都能听得清楚。
他看上去用最缱绻的姿势,实际上是卡着温蓉蓉的命门说,“你的誓心和告白,我都接受,来不及定亲,但等我下次回来,我就娶你为妻!”
温蓉蓉傻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奈何南荣慎卡着她的后颈,扼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
她只能瞪大眼张开嘴,嘴唇开开合合,说不出一句话,像个哑巴了的大蛤/蟆。
啥玩意啊?
啥玩意就同意了!
娶谁啊?……想得美!
“你……”温蓉蓉手抓住南荣慎托着她后颈的手臂,朝下使劲儿掰开,“你别开玩笑啊……”
她掰下南荣慎的手臂,转身就要脚底抹油,但是南荣慎反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制住她简直比制住小鸡仔还容易。
“玩笑?”南荣慎长眉微挑,勾唇笑出一口森森白牙,他第一次笑得这么邪气,明显是要被气疯了。
“我从不开玩笑。你不是喜欢我,想要我,”南荣慎说,“那你就等着,等我回来娶你,但是你自称是我的女人这句话,你最好记住了。”
他凑近温蓉蓉,另一手摸上她颤抖的小脸,手心粗糙灼/热,剐蹭在她的脸上,生疼!
“做我的女人,你要是在我出征期间,敢同别的男子勾勾搭搭……呵。”
南荣慎冷笑一声,像个马上要shā • rén的地狱修罗。
妈的吓死了!
温蓉蓉被刮得脸疼,扭头躲开他的手,但是心里一拱一拱地有火上来,心说吓唬谁啊明明就是个棒槌,怎地,还跟我玩起邪魅狂狷了!
说得好像你能活着回来似的,剧情里写你死了也就两句话!
来啊,不就是互相伤害嘛!
温蓉蓉被激得冷笑一声,想到他回不来了,挺直了肩膀,她就认错人了怎么了,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跟谁表白誓心都无所谓。
于是她斜眼看着南荣慎,抬手突然朝着他后脑上扯了一把,活活把他的发带给扯下来了,还带着两根头发,嘴上说,“慎郎,你放心吧,这个发带你留给我,等你一走,我便从此着男装,你不回来,我不着红装!”
南荣慎疼得头皮直抽抽,感觉到头盔里面的长发都散开了,但是他没管,看着拿着他发带的温蓉蓉,对她说的话有些愣怔。
连红装都不着了……女子不着红装,这是和非君不嫁一样重的誓言。
南荣慎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样重的誓言,还当众用誓心石。
他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过了,皱眉松开了温蓉蓉,想要走了。
他也不过就是因为他哥哥交代,他走之前,无论温蓉蓉找他说什么,都要他答应。
南荣慎以为会是别的事情,没想到温蓉蓉当众誓心,表示非君不嫁,他死了还要终身为他披麻戴孝,现在……还说他不归来不着红装。
南荣慎答应只是听命行事,至于答应之后的事情,南荣元奚自然会帮他解决,这么多年了,南荣元奚也没有让他出卖过色相,南荣慎倒是不担心他哥哥真要他取温蓉蓉。
刚才的恼火,只为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认错人,还毫无愧疚之心,分明半点对他无意,却偏要纠缠于他!
但是若她……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他的话会耽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