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澄睡去了，脸上尚挂着两道泪痕，嘴唇紧紧贴着他的薄薄的单衣。
这一对少年并肩躺在草地上。
林封一动也不敢动，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头顶的一丛树枝。他能听到她深深的呼吸，他伸手去搂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但是她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将其揽在怀中。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最鲜活的莫过于她均匀的呼吸声和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使他想到太岳山上的玄阴宫，想到扑面而来的水仙花，想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和灯火如昼的夜晚。他的鼻子微微发痒。他凝视她熟睡的脸，感受着两人身体紧紧相触处发出的温热，心里百味杂陈，回想起日间发生的一切。
明明应龙也给了她杀死自己的权力，为什么她也不肯做出这个决定呢？
这个魔教的女孩，竟然选择在最危险的时刻，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与自己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还为此身受垂危重伤。这样一来，好像自己欠了她一个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人情。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内心深处一种清明的宁静，也许是这样一个画面，田野里一对与世无争的男女。这样的画面使他倦意顿起，没有修行，没有试炼，没有shā • rén与抢夺，除了慵懒的睡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考虑任何的世事险恶。
身边只有一个女孩静静的呼吸声，她的眉毛抬了起来，睫毛微微颤动，像在梦里为了什么而担忧。她的手抓着他，两只手的紧密接触中可以感受到她时而轻微加深的力度。他移开视线，抬头望向大树的阴影和漆黑的夜空。
倘若他只是一介无名之辈，则大可以安然睡去。然而，他是太一派名册簿上的一个名字，此生已誓要献于除魔卫道之大业。她的每一句话都回响在耳边，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一步。一项异宝的出世，意味着双方的大战开始。英明神武的修士和魔气滔天的妖人站成两派，势不两立的争斗。这才是他们唯一可能一同出现的地方。可是，唯一跟他亲密接触的这个女孩子，是偷窃了异宝的敌人，那个在选择为自己而留下的敌人。
为什么他睡不着？为什么他不能转身面对这个女孩，为什么他不能停止心里的念头，觉得一切都是半燃着的微火？在他想象中的那一个画面中，围绕着一对相拥的男女的正是一片火海。
一只蝴蝶从她的领口飞到她的脸颊上的时候，祝澄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林封蹲在她身边，他把蝴蝶从她脸上抓走，没有碰到她的皮肤，把蝴蝶轻轻放进草丛里。发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她注意到他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向后靠着树干坐下。温暖的霞光从西面斜射过来，太阳快落山了。她头向后仰，看着他。
“我叫你抱着我的。”
“我抱了。你自己挪开的。”
“你抱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