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帷幔掩映着魔殿。
姬容走近几步,依稀有玉碎般的琴音传来,哀伤又凄绝。
耳畔绕着琴声,她径直向殿内走去。
行至大殿中央,姬容抬起头,望见坐在高座上的女子。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准确的说,女子的姿态不能算是“坐”。
此时她半躺半倚,将头枕在冰凉的玉质扶手上。墨发如蛛丝缠绕,遮住了眉眼。
见姬容朝自己走来,女子才缓缓从座椅上坐起。
她的手中捏着一枝开败了的凤凰花,看见眼前的白发女子,歪了歪头,下意识露齿一笑:“你是谁呀?”
姬容看着白玉霜,答道:“我是你师父。”
听见回答,白玉霜的脸上显露出疑惑之色。
她将手中的凤凰花转了一圈,指着花瓣,信誓旦旦地说:“你骗人,我师父的衣服是红色的,跟这朵花一样红。”
姬容看着白玉霜满脸的戒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她才伸出手,摸了摸白玉霜的乌发。
如同百年前一样,她轻柔地抚过自家徒弟的发顶,微笑着说:“等师父击败了封河,就穿红衣来见你。”
“那……楚姐姐也会跟着一起来吗?”
白玉霜仰头望着姬容,她依然不信对方就是自己的师父,仍然柔柔地问出了这句话。
姬容摸了摸白玉霜的发,轻声说:“会的。”
之后她循着琴声,穿过拂动的白纱,来到了凤凰台。
凤凰台上开满了艳红的凤凰花。
花瓣盛绽如烈火,在黑沉沉的魔殿中,是最鲜艳的色彩。
台上坐着一位女子,她眉眼低垂,不知疲倦地在抚着琴。
姬容能听出来,此人弹的是《锦瑟》。她走近了些,女子便微微抬起了头。
女子瞧见姬容的脸,琴音戛然而止。
琴弦割破了她的手指,血滴如珠玉散落,洒在凤凰花上。
姬容盯着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脸,开口问道:“你是谁?”
女子摇了摇头。
她指着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姬容领会到了女子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她将灵力输送进女子的经脉,让对方能与自己对话。
随后重复问道:“你是谁?”
——吾乃凤凰花灵,名为长情。
当姬容听见“长情”二字时,险些以为女子说的是“长琴”。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意识到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又问:“姑娘为何在此地抚琴?”
——魔尊所命。
数年来,不敢相忘。
姬容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待到她回过神时,长情已经低下头,用沾血的手指继续抚琴了。
琴音凄婉,宛如哀鸣。
她转身,踏过满地的凤凰花,离开了凤凰台。
待到姬容掀开帷幕,全然走出魔殿时,泣血之音已奏至尾声。
她抬起头,望着高悬于上空的血月,蓦地想起了《锦瑟》的尾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顾白衣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醒来后,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师姐,而是一个陌生青年。
青年背负木剑,正坐在距顾白衣一尺远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顾白衣和青年对视良久,之后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她就发现,青年所着的服饰,与神宗的衣服颇为相似。
偏生青年只是盯着她,并不作言语。
甚至吝惜说出一句最俗套的“你醒了”,自始至终,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因为顾白衣对神宗的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也没有说话。
见青年并不打算作出解释,于是她低头望向自己所穿的衣服。
还是那套染血的黑衣。
瞧见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与之前无异,顾白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问题不是很大,她还是她,还能再见到师姐。
青年将顾白衣盯了许久,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你竟然还活着。”
顾白衣看着站在眼前的这名神宗弟子,很想冷笑一声。
但同时,她也有些疑惑:她当时明明已经死了,如今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望向青年的面容,再扭过头,环顾房内颇为富丽的陈设。
片刻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神宗向来节俭,怎会突然一改昔日作风,变得如此铺张奢侈?
顾白衣直觉此事有端倪,语气十分平静,不着痕迹地问:“此地是神宗?”
青年看着顾白衣,点了点头。
“神宗掌门封河可在此处?”
青年听完这话后,却陷入了沉默。
就在顾白衣险些以为封河遭遇了什么不测时,只见青年皱着眉,认真地问:“封河是谁?”
她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
经过几天的观察,顾白衣初步确定,此时自己所处的时间点,大约是——
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