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村地处偏僻,四面环山,似一座孤岛坐落于世间,而落霞村之所以名为落霞,便是因为每到日落时分,太阳的光线由亮转柔,金黄绚烂的夕阳将余晖毫不吝啬的洒向村内,本就因为四面环山而显人间世外的村子,在落霞的充填下,宛如一座九天之上落于人间的仙境。
村子里的人不多,只有几十户人家,其中老人女人孩童居多,村子里的大部分青壮男人都走出了村子,而走了出去的,会回来的又少之又少,而那些不回来的又因何故不归,从未有人去讨论,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认为这一座偏僻村庄,又怎么能比得过村外的仙境呢,可对于从未走出村子的人来说,仙境什么样子,他们又怎么能够理解呢,既不理解,他们或许就更不能理解,当一个人翻过青山渡过江海,再回头已不知何处,刹那间心底升起的落寂,该是何等不可言说。
村子的出口是村子的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在这路口有一棵老槐树,老槐下有一青石台,其表面光滑暗沉,每到晨间时,青石表面布满露珠,阳光一照,青石台总会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据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棵老槐与青石台还有着一段凄苦的故事。
相传那老人爷爷的爷爷那一辈,有一对夫妻生活在村庄内,有一天汉子说要出村闯荡,赚了大钱就回来带妻子去过好日子,说是挣了钱之后,就用金子造一座房子给自己的妻子当做房子,女子相信了,待汉子离去的那一天起,就在村口青石台旁植栽了一棵槐树的小苗,自那以后,女子每日都会来青石台上驻足而立,遥遥的眺望着路的尽头,每一天都盼望着自家汉子能够衣锦还乡,然后带着自己去过好日子,去住那座用金子打造的房子,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槐树小苗渐渐长大,青石台也愈发光滑,女子所立之处也因常年站立而出现了一处坑洼。
可是啊,时间依旧那么狠毒毫无情面的流逝,但女子却依旧那么盼着,慢慢的她老了,身子变得佝偻,脸上爬满了皱纹,直到有一天,她倒在了青石台上,临死前双眼依旧看着路的尽头,到死都没有合上双眼,那个时候女子心里所想无人知晓,不知那时她是否明白,自家的那个憨傻汉子走出去了,其实就回不来了,不知她是否明白,人言由口而出,终究只是苍白凉薄,更不知她是否明白,自己其实到了最后也就只是在欺骗自己。
而此时的青石台上就像那时一样,立有一名女子,女子身穿简洁素朴的衣裙,身姿窈窕,面容姣好,站在槐树下青石台上的她,像极了当初那位痴傻的女子,而不同的则是,昔日的女子盼君能回,此时的女子则是在盼着自己的傻徒弟能够早早回来。
“唉,今日想必也回不来了,”女子看着路的尽头自言自语,“难道是真不想回来了?真是个小白眼狼。”
女子双眉微促,脸上有些许怨意,但是很快便又舒展开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师娘啊就当你是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路吧。”
女子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虽然言语都是埋怨,但若是听了,却都是暖心的话语。
这时,从村子里走来一名身穿粗布麻衫,脚穿草鞋的男子,男子衣袖裤腿都被自己挽了起来,手脚上还沾了许多泥泞,显得十分邋遢。
男子手里提着两条鱼,本来心想着见到女子就拿给女子看的,可当他走到村口,见到女子立于槐树下的背影时,他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却被愧疚堵住了嘴。
男子痴痴的看着女子,这个背影他一看就是十几年,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依旧觉得是那么好看。
男子不知道看了多久,最后还是等到女子转身看见自己后他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然后傻笑着走向女子,“媳妇儿你看,我今天在湖边摸到了两条鱼,等会我来洗鱼媳妇儿蒸鱼好不好?”
女子见着男子本来心想着回去之后埋怨男子的话语也是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拿起衣袖,也不顾忌脏了这一身素白衣裙,几下后,便帮男子擦拭干净了脸颊上的泥泞,然后温声说道:“好啊,一条清蒸,另一条红烧怎么样?”
“好啊好啊,都依媳妇儿的,”男子笑着说道。
男子说完,见女子张开了双臂,男子便转过身去,把挂着两条鱼的草绳咬在嘴上,双膝微微弯曲,然后只见女子一跃而上,跳到了男子的背上,男子抓住女子的两腿,女子拿去男子嘴上的两条鱼,一手一条,两臂随后环住男子的脖子,安然的趴在男子的背上。
男子背着女子平稳的行走着,走了许久两人都没说话,最后男子终于开口问道:“媳妇儿是不是怨我让小七出走江湖啊?”
“嗯。”女子环着男子的胳膊力度大了几分。
“那我去把小七寻回来?”
“不要了,我是很自私,但是我不想一辈子瞒着小七。”
“这怎么能说媳妇儿自私呢?小七跟我们一起生活,或许才是最好的。”
“可他总是会长大的啊,迟早也是会离开的,现在走了,或许才是最好的。”
女子说完,男子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又想最后开口道:“媳妇儿,等回去吃完饭,你念以前写给我的书信好不好?”
女子听后,抬起头凑近男子的脸庞笑着问道:“自己不会看啊,再说了,我都给你念多少遍了,不腻啊?”
男子嘿嘿笑了笑道:“不腻不腻,媳妇儿声音好听,读起信来很是悦耳呢!”
女子闻言轻轻的亲了男子的脸颊一口,然后将脸埋在了男子的背上,脸颊微微的红润了起来。这不是情话的话,在她耳中却是最像情话的情话,听起来也是最为悦耳的话语。
这时男子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朝着走来的方向,说道:“媳妇儿你看,落霞又出来了。”
只见一轮落日没入山那边一半,剩下的一半,释放着金色辉煌的落霞,这一刻,整个人间仿佛都是一场如梦似幻的梦一般,它让人痴迷,更让人心醉。
观这燃尽天地色,自觉已是天上人。
落霞为两人身上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女子抬起头,看着来时的方向,虽已看不到老槐与青石台,但是女子依旧看着那个方向,想起了那句随着那段凄苦故事一同流传下来的一段话。
“青石台旁老槐,吾夫所去之时所植,今以亭亭如盖矣。”
“小七啊,你不会也想要师娘给你栽这么一颗老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