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极好,是深秋以来,为数不多的好天气,秋高气爽,凉风徐来,略带暖意而不燥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是舒坦。
知秋院内,翟曜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慵懒的晒着太阳,眼睛看着满院的红枫随风而摆,很是自在,一时竟忘了自己离江湖已是愈来愈远了。
“翟公子可需要椅子?”翟曜身后突然传来那对并蒂莲中姐姐的声音。
“不用麻烦啦,青荑你和白芷不用老盯着我,我不用人伺候,你俩想干什么去干什么就好,实在不行,你们也来一起晒晒太阳也好啊,”翟曜语气平和,“还有,你们也不用叫我什么翟公子,我不是什么公子,你们就叫我小七就行了,这名字叫起来我听着也舒服,离开了村子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已经相处了几日的三人,翟曜也知道了两人的名字,那姐姐名为青荑,妹妹则是名为白芷,而这名字翟曜听她们说都是宋希微给取的,在这几日里面,翟曜也是通过自己不歇的努力,终于让原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两人,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改变,使的两人不似以前那般胆怯与拘谨,三人之间的关系起码翟曜自己觉得不再那般别扭。
“小七?好奇怪的名字啊。”名为白芷的妹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开口问道。
“白芷不得对翟公子无礼!”青荑开口训斥道。
被训斥的白芷见状,连忙缩起小脑袋,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而翟曜回头看着一怒一怯的两人,笑道:“小七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奇怪,以往都是师父他们这么叫我,从来都没有外人这么叫过我,白芷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青荑你也不用老是训斥白芷,我并没有觉得被冒犯的。”
青荑闻言,依旧一板一眼说道:“上下有别,我家公子尊翟公子为宾,我等理应恭敬对待。”
翟曜一叹道:“得,跟你说是永远都说不通,还是白芷亲近人。”
翟曜顿了顿,又道:“那既然宋公子说让你们服侍我,那我说话你们是不是该听啊。”
青荑点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那好,那就现在坐下来跟我一起晒太阳。”
“翟公子,这有逾规矩。”
“呐呐呐,你说你听我的,我说了你又不听,那你这就不是逾了规矩?来,白芷,不管你姐姐,咱俩晒太阳。”
白芷闻言,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姐姐,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会坏了规矩。”
翟曜一阵无奈,叹了口气,索性从坐着直接变成了侧躺在台阶上,说道:“不晒就不晒,那我自己一个人躺着。”
白芷看着躺在地上的翟曜,连忙出声道:“翟公子地上凉,对身子不好的。”
翟曜没有回话,依旧自顾自的躺着,白芷见状贝齿轻咬嘴唇看着姐姐青荑,青荑也是无奈,碰上这么个不安套路出手的主子,她自己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白芷见姐姐不回话,只得看向翟曜,思索了片刻后,轻声说道:“小…………小七?”
白芷声若游丝,不仔细听很难察觉,但是白芷刚说完,翟曜却弹起来似的,站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得嘞,白芷叫了,那按照你说的算是逾规了,青荑你看咋办?”
青荑一阵无语,白芷则被逗的笑了起来,就这样一闹,三人总算是排排坐在了台阶上,一起感受着舒适的日光。
青荑看着透过红枫显得迷离的阳光,慢慢的整个人便也松散了下来,不再如方才一般紧绷着神经与身体,而白芷则更显活泼,她两手搂着身旁青荑的胳膊,小脑袋依偎在她的肩上,暖光照在她的脸上,鼻梢的小绒毛清晰可见,看着愈发觉得可爱。
“翟公子为何想要行走江湖?”青荑不知为何突然出声问道。
翟曜闻言,也不再去刻意纠结称呼的问题,只是回答道:“那当然是快意江湖啊,我小时候经常听师父他们讲江湖的故事,什么千里单骑取人首级,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听着就让人心生向往啊。”
白芷听着翟曜的话语,歪着脑袋问道:“那…………那翟公子也…………也会shā • rén吗?”
翟曜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不会啊,我是要行走江湖,干嘛要shā • rén啊?”
“那千里单骑取人首级,不就是在shā • rén吗?”青荑问道。
翟曜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顿时愣住了,走江湖就一定要shā • rén吗?这个问题翟曜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从来都没有想要去伤害谁,更别提去杀谁,可如今经二人这么一说,翟曜却忽然觉得走江湖似乎真的避不开shā • rén二字。
青荑许久之后又开口道:“江湖险恶,凡是行走江湖的人,没有一个手里不染鲜血的,快意恩仇,何谓快意?无规无矩,不假思索,随性而为罢了,但翟公子若想在江湖之中循规蹈矩,那只会惹人发笑,试想别人给你一刀,你难不成捂着伤口,对那人说‘你别走,等我找差人拿你’,若是这样,当个老老实实的寻常百姓不就好了,不shā • rén,又怎是江湖人呢?又怎能入得了江湖呢?”
青荑轻声细语,眼神之中似有似无的,仿佛藏着什么,她说完便转头看向翟曜又说道:“翟公子一心要去江湖,当真没有半点留恋以往安定祥和的日子吗?江湖里总是有数不尽的豪言壮语,英雄事迹,可是到最后又怎么样了呢?那一句‘吾入江湖三十载,老来几言换酒钱’难道还不够告诫天下后辈,江湖是何等的无情吗?”
翟曜垂下头,哑口无言,这些话他从未想过,他了解的江湖,只有师父口中所说的江湖,那也是他向往的江湖,可江湖什么样,他根本就不知晓,留恋过去的生活吗?这句话他似乎问过自己的师父,而他师父当时又说了什么他却记不太清了,似乎只是摇了摇头灌了口酒,但又好像说了很多,可到最后似乎也只是一口又一口的喝着壶中的老酒。
“翟公子,你可能做到入了江湖,回首不悔?”青荑淡淡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翟曜摇头低声说道。
“是啊,谁又知道呢?”青荑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竟不知何时睡熟的白芷,语气之中却是不知该怎样形容的凉意。
翟曜看了一眼二人,转头又将视线移向地面,怔怔的发起了呆,许久之后,开口问道:“青荑你那句话是在书上看的吗?”
青荑摇了摇头,道:“是我爹说的,之后他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连是谁杀的都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大雪天,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落着,他就那么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最后被雪给埋了,那时我和白芷只有四岁,后来娘也死了,我俩成了孤儿,再后来就被卖到了宋府。”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没事,那些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只求妹妹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翟曜原本犹如宁静湖泊一般的心境,在听完青荑的一番话后,仿佛是被一颗不经意间投下的石子砸出了阵阵涟漪,涟漪荡漾,却久久无法平静,那颗石子慢慢的下沉,最后稳稳的落在深处,动摇不得。
宋希微今日早早的出了城门,他坐于白马之上,只身一人前往城外的那座卧龙山,而他此行的目的则是去见一位夷州之内,被奉为老祖宗的人物,这位老祖宗乃是夷州严氏世族,还在朝廷为官的时候,便极富威名,当时位居礼部尚书,又入了内阁参政,坐的了内阁六把德椅之中第四尊贵的鹤亭椅,后来告老还乡,回到夷州更是成了夷州的定海神针,凡夷州大事与牵扯到朝廷的事情无不经过这位老祖宗审阅,可以说,夷州大小官员在他的面前,皆需俯首帖耳,当然夷州州牧宋公明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