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这名字还真是有几分做作。”宋希微站于雅致楼阁之下,看着其上牌匾,喃喃自语道。
宋希微转而又看了看四周,放眼望去尽是挺拔团簇,节骨分明的墨竹,宋希微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拾阶而上,走进了听雨阁内,当他走进听雨阁时,直觉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宋希微眯了眯眼,待适应室内的光线后,方才发觉这屋内的一角竟坐着一名男子,那人临窗而坐一身黑衣,于昏暗的室内近乎要融为一体,使得看不清他的样貌,而他所坐的桌上此时正温着一壶酒,男子就那么坐着,除了一拿一放的两个喝酒动作外,便是头转向窗外,任凭清冷的寒风迎面。宋希微轻轻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丝丝清淡的竹香,那竹香虽极淡,可却一直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他的鼻尖。
宋希微心觉有趣,于是便轻抬步子走上前去,当他走近那人时,也终于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宋希微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而是仔细观察了起来。男子双眼微闭,观其样貌,约莫是有四十来岁,眼角处已是有了岁月留下来的痕迹,可即便这样,往昔的容姿却依旧不曾消减,反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得以保留,仿若那散着竹香的酒,经过时间的流逝后,变的内敛而醇厚,而他的身上,在经过时间的流逝下,则是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静”,似是如清泉微响,可又如幽潭死寂。
宋希微看了片刻后,终于是朝着那人躬身一拜,轻声说道:“在下宋希微,敢问可是店家?”
宋希微说罢,那男子转向宋希微,双眼依旧闭着说道:“在下不过是替人看店而已,并非这里的老板,方才有人前来将这家店包了下来,想必这位公子便是那包店的宋公子了?”
宋希微说道:“是的。”
男子闻言,抬手示意宋希微落座,宋希微见状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宋希微刚一落座,男子便说道:“可饮一杯否?”
男子将一琉璃盏推至宋希微的面前,宋希微低头看着杯中淡墨色的酒水,出声问道:“方才进来时,便闻到了此酒香混有竹酒特有的清淡绵长,可这酒色却为何是这淡墨之状?”
男子举杯饮尽杯中的酒后,开口说道:“此酒是屋外墨竹所酿,所以酒色淡墨或许也是因为材料的缘故吧,我只会喝酒,不会酿酒,所以宋公子的问题,恕在下不能详解了。”
宋希微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拿起桌上的酒杯,片刻之后说道:“是在下冒昧了,待我饮尽此酒,就当赔罪了。”
男子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刚欲开口,宋希微却已是仰头饮进杯中的竹酒,竹酒入喉,宋希微猛地直觉喉咙似是有数把刀子划过,又似是有一团火在喉间不断地翻腾灼烧。
“忘了告于宋公子,此酒虽酒气淡薄,但却是极烈的烈酒,宋公子初次猛然之间一口饮进便会这样。”男子出声说道。
宋希微平复良久,喉咙间的灼热与刺痛感依旧余存,宋希微咳嗽不止,男子便接着又说道:“这酒就某些人一样,便面上温和如水,平易近人,但其实他的内在却是如烈火一般翻腾激烈,宋公子不知你可也是这样的人?”
宋希微此时依旧猛咳不止,甚至眼中都激起了血丝,他在听完面前这名男子的话后,缓缓抬起头,摁住自己的嗓子,声音沙哑竭力的说道:“此话何意?”
男子顿了顿,而后开口说道:“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宋希微此时终于是有所缓和,然后看着男子出声问道:“能够饮此烈酒,而不动声色,想必您心中那团火,足以吞灭这竹酒的灼心之火了。”
“宋公子心中不也是有这么一团火吗?”男子淡淡说道。
宋希微眉头微皱,男子接着又说道:“有些人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心中的那团火烧的太旺了,使得自己没有办法停下来,可若只是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而再去为那些已经消散的东西去争,又能争到什么,没了就是没了,只记住她存在时的样子,心中念念不忘,其实也是挺好的,若不然,某一天猛然回首,恐怕那时自己失去的只会更多,倘若如此,你可会觉得可惜?”
宋希微听后,轻笑着说道:“在下与您相见,这般透彻的大道理赠于在下,在下真是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道理,我比谁都懂。”
宋希微语气骤冷,面色阴冷的说道:“也正是因此,我心中的那团火才灭不下来,珍视的人没了,却只甘愿沉浸于过去,那有何用?那只会让苟活的心安理得的活着,在我看来那只是软弱,曾经失去的和为其而争所要失去的,两者没有得失的先后,也没有谁该存在的比较,只有是否为了过去那丁点念想而拼尽全部的胆量。”
男子听完沉默了稍许,最后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站起了身,面对着宋希微,可是双眼依旧是闭着的,他拿起酒壶,在杯中倒满一杯,而后递于宋希微,宋希微见状有些奇怪,而这时男子开口道:“宋公子可拿得起这杯酒?”
宋希微闻言,也站起了身,声音低沉的说道:“您可是教我拿的起,放的下?”
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一辈子,与饮酒无异,无非拿起与放下,但是拿起便要去承受。”
宋希微轻笑一声,说道:“那不知前辈可做到了?”
男子原本沉静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我应该是没有,今日在这里本就是想要见宋公子一面,为的是让你放弃进京,但是现在看来,只怕是不可能了,我劝宋公子放下,自己今日扪心自问,我也是在执着固执着,想来也没资格再与宋公子讲道理了,若是讲下去,也只会让你笑话,也罢,我本来也知道是这个结果,来时为宋公子准备了几手杀招,准备着你若不退,便当场领你命丧于此,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
宋希微看着面前双目微闭的男子,又看向他手中的酒杯,只是片刻,宋希微便拿过酒杯,将杯中的竹酒一饮而尽,然后稳稳的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之上,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而去,随后说道:“若是眼睛没瞎就好了,未来天下的风云变换,想必再精彩不过了,。”
宋希微看着即将走出门外的男子,而后说道:“前辈可否告知姓名?”
“我只不过是个苦读书的书生罢了,早年读书读傻了,后来又瞎了眼睛,已成废人,也就不必留名了,而我们过不了多久,或许还会再见的,前提是你还活着,”男子说道。
男子徐步缓行,此时的屋外已是夜色渐浓,当男子即将迈出门去时,宋希微开口说道:“拿起不放并非冥顽不化,而放下不拿也未必是释然,所谓自在或许是介乎两者之间而得来的平衡,不知I在下
这么说,可认同?”
男子缓慢地脚步停了下来,随后又迈起步子走进了夜晚的黑暗,而黑暗之中传来了他的声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