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晚霞天边将褪,盏盏夜灯烛火已经亮起,天地昏黄处于半暗不明的蒙蒙,满目皆是梦一般的虚幻颜色。
周至三人吃了饭,桌上已经把饭菜退下,放着一壶新茶,虚白烟气自壶嘴袅袅。依依不舍的小二哥被章生问何处能行方便硬生生拉走了。邓一刀出门打听情况,留着周至一人在客栈窗边看景。
折扇摇散闷热,带动凉风阵阵。岸对面的客栈明灯亮起,窗边坐着不少人,吃食或是和周至一般的看着街景,走动的行人。这里虽然远离闹市,客栈多,街道少门市,但是依旧行人如织,少了几分买卖的热闹而已。
人多,来往之间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小到踩了脚撞了胳膊,大些就是避让间相撞,好脾气的相让两分倒也没什么,可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好打交道,这不,两岸连着唯一通行的小桥上就吵起来了。
桥本来就不大,三人并肩行走都小,两边本来你来我往走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行,不换大道,偏行小桥,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大马金刀的落在桥上了。
轿上没有识人身份的花纹和牌子,轿帘素净,抬轿子的四人身穿普通的仆从衣衫,但身材高大魁梧一看也不好惹,乌龟一般不上不下卡着,天热易燥,好些人都不耐烦了起来,大声咧咧。
轿内的人一声不响,任由四人继续乌龟挪动轿子,桥面不大但尤其长,四人又是小心稳着轿子前进,又是挨着人人吵闹,额上浸出汗水滚落打湿衣裳犹闭口不言自顾自缓缓行进。
余晖消失,夜色将起,天上一轮明月清辉皎皎,很多人破口大骂,乱如一锅粥,闲如周至客栈落座者一旁看着清闲自在,忙如道路上挤满了人,喧闹声入耳。
周至心想邓一刀和章生怎么还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这边人堵人导致的。等会儿随意逛逛就得早早找个地准备回去才行。毕竟邓一刀一手‘出神入化’的传送需要时间准备。
“三师兄,三师兄。”
人潮里有人喊,混在喧闹声色里,周至站起身探窗看去,人群里,灯色昏昏,月白衣裳和黄色衣裳的邓一刀章生垫着脚冲他招手。一个上厕所一个外出不知道怎么混到一处去的,他两招呼幅度大,引得人潮又是一阵挨挤,要不是他眼睛好,这会儿子怕是陷进去要找不到了。
“师弟。”
周至音色偏冷清,浮躁下听着很有清心的作用,引得好些人抬头往上看,月辉檐影下的少年公子蓝衫如水清冽干净。一呆,没舍得低头。
“三师兄。后门。”两人踮着脚又冲他招了招手,手往一旁示意。
人多而且吵闹,怕是一开始没想到这里人这么多,导致现在不方便传言过来。
周至点了点头。当下起身离开。楼下门口挤满了人,座无虚席,小二忙的脚不沾地,周至只好走到门柜前问掌柜的后门在哪儿,掌柜算账算的美滋滋没空,随意指着一处道,“出门左拐一直往前在右拐就是了,记着把门关好了。”
周至道谢。又问坐席间花销多少付了钱,没等找零离开了。掌柜忙了整天接触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还是觉着这声音好听礼貌有节听着心情好,抬眼看到离去匆匆的少年郎长发乌黑,蓝衫细腰背影翩翩。算账乐呵呵的心思忽然有一股没抬头见少年郎颇为遗憾的感觉,叫他暗暗嗤笑自己魔怔了,低头继续算起了账。
索性客栈没多大,周至从后门出来站在一方幽巷,小巷长长,仅亮着一盏灯笼,也只有一道出口,想着快点碰面,练气之后这点亮度还能适应,周至摸着黑从巷子走出,在巷子口等着。
半盏茶的时候才等到邓一刀和章生,他们整理乱了的衣衫头发,愤愤的说起刚才引得人挤人的轿子主人。是什么将军家的小公子,喝醉了酒睡在轿里,惹得吵起来之后醒来下了轿,不理轿子了,挥着鞭子让人让出一条道,趾高气扬就这么甩手走了。
害得人群躲避混乱起来踩了他们好几脚。
什么将军家的小公子,穿得和轿子的朴素一点也不一样,发束红珠金冠,织金锦衣,腰配红鸾玉带,走动间鞋面上还坠着好大的珠子。活脱脱像个富家公子,要不是有人认出来,他都不晓得这样子能和将军儿子沾上边,况且富家公子也没这么张扬的。
末了,邓一刀挥袖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灰尘,“人间界一点都不好玩,依着权势之辈惯能高高在上,比掌门看着还气派张扬。”
修仙又不比穿着打扮,掌门也不是谁都能比的,邓一刀自觉做了坏比喻,呸呸两声。
“三师兄,我不是说掌门不气派的,我是想说.......”
周至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打断他的絮叨,“这会儿要去哪儿玩可知道了?”
章生抢答,“知道,三师兄,东园街是专门卖好吃的地方。好吃的特别多。就是有点远。”
这话瞧着他是去了一趟,这么久才出现,两人怕是四处逛了一圈才有把握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的。
周至能吃,吃过饭食好一会儿了,肚子不饱。说好。
三人就这么顺着人少的道路,一路走,约莫半炷香,到了东园街。人声鼎沸,好在有吃食,周至勉强能忽略着吵吵闹闹。
夜间帏帽不方便携带,在客栈的时候周至就放入了香囊。他们身上好些目光停留,只装做不知道,挑了家凉食,点了凉绿豆沙,坐到了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没了扰了目光,三人自在了许多。
棚子外还设有桌子,天气热很多人都不会在棚子里坐,所以棚子很小,就两张桌子,周至一行占了一桌,另一个座位半张桌子还放了许多杂物,看来是没人坐。
店家生意不错,本以为要等好一会儿,可落座不久店主很快就端了几碗绿豆沙过来,章生接过移到周至面前。
勺子打满一勺,甜而清凉的口感,解热。淡淡的汤色在唇上停留,薄红水色潋滟,周至还想再吃一口,耳边听到声音,起身后撤,面前一黑,桌面哗啦四散碎裂,他的那碗清凉解热的绿豆沙汁水在地上蜿蜒,软糯的豆子四散被人压在了上面再见不到。
“三师兄!”
“师兄小心!”
邓一刀章生坐在他对面,往他这边跳来,喊着。
临时搭建的棚子塌了一角,周至身侧的棚布更是破了等人高的大口子,遮都遮不住了,原本略显阴暗的棚子豁然明亮起来,店主哎哟一声在一旁哭嚎生意不易,东园街上的灯火将破口子棚布外的人的身影拉长,长影落在倒在地上哀嚎的男人身上,鞋面坠明珠的脚就踩在那人的脸上,背光形容隐约,声音年岁不大,“小爷的钱也敢偷,不要命了?”
男人哀嚎。
身后棚布外两道长影,一高一矮,男声温和,“阿昭,把钱拿回来就可以了。”
“阿昭哥哥好厉害。”女声娇然。
邓一刀和章生聚在周至身边,问他有没有事,周至衣角沾了汁水。从绿豆沙汁水落地,他眉间不自觉地蹙着,看了地上脚踩男人的少年,回了句不碍事。
他们离少年很近,少年这才发现还有人在一旁站着,偏头,“还不滚?”
棚布的光从破口落在他的身上,珠光闪烁,眉眼衬着闪烁珠玉宝石在暗色的棚子里生辉。
破碎棚布交叠阴影打在周至身上,阴影浓,听到这句话,邓一刀和章生险些气得跳起来给他一脚,认出他是一开始闹得人挤人的罪魁祸首,现在还这般无礼,身影一动,被周至拦住了。他看到对方的模样,便想起邓一刀和章生的话,从别人的话里都能知道这少年的跋扈,不想惹麻烦。
少年和那哀嚎的男人堵在出口,只能从破口出去了。
周至拉开棚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