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九转烈火点燃灼心的不仅是季恒与祝香,连身为凡人的锦娘与躲在家中的镇民也未能幸免。无论修士、凡人皆有所求,只要有所求,必有求而不得。当求而不得变成不肯放手的执念便是贪。此刻人的所求、执念统统变成金子旻烈火的滋养。
眼看祝香痛苦地向锦娘伸出手,锦娘捂住心口,痛到无法动弹依旧望向祝香。
燃烧的道基,隐忍的痛楚却只换来金子旻轻蔑的嘲笑。“呵,凡人。”
季恒心中的怒火远比心火更甚,猛然咆哮起来:“你这鸟头老狗,放你娘的狗屁。不过修行几年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么。凡人,你既然知道那是凡人,修士的战斗为何要牵涉无辜的凡人!凡人又如何!凡人有情,有爱,你有什么?你只有那天天在外头讨野火吃的□□。我呸!执念,谁没有执念,你没有执念嘛。倘若你真内无染着,如何点起众生心火,所谓心火,不过是你自己的私心邪心,利心欲心。人有执念并不可怕,若是不起一念,那或许是佛陀,是道祖,是神仙!所谓有欲情者人事也,无尘心者仙道也,大家都在这条路上,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再者,有朝一日修士成了道祖,破空而去前往仙界,当真就不再有欲念了么!”(1)
一席话毕,季恒即有所悟。与此同时丹田之内玉池若有化形,这是她在炼气圆满后首次感觉到自己有筑基的迹象。
念头一闪即逝,季恒收束心神杂念,六字观音心咒齐出:
“唵。”除傲慢,清净心。
“嘛。”起智光,断斗争。
“呢。”净无名,灭心火。
“叭。”净愚痴,断哑苦。
“咪。”诸念不生,诸幻不存。
“吽。”镇除世间疾苦,熄灭三界仇恨,拔苦与乐。
违命殿一月,日日听诵经文,明空仙师不曾传经,但也道说持诵观音心咒诸多益处:回遮并寂灭世间邪魔之损害;清净一切十不善业、五无间罪等以身语意三门所造之业障及习气;摧伏并寂灭一切五毒烦恼,最重要的是能生起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并能以此心利益众生。(2)
季恒不懂其中玄奥所指,听来只觉莫测高深,明空仙师见她懵懂只一笑道说:“观音心咒可破除幻术,护心明境,慈悲拔苦。”
观音心咒既出,季恒只觉心火即灭,周身凌霄激荡,四野清朗空澄,熊熊火光随之光芒一敛。周遭火苗烈焰全都化成片片雪花,沁凉之意飘落心头。
祝香从幻觉中醒来,喷出一口污血,玉池仍在但道基有损,需耗费无数光阴勤修方能恢复。锦娘倒在她的身边,鼻息微弱。暗道侥幸之余,却见而近的房舍树木全都化灰而去。
金子旻眼中透出寒芒,首次露出真正的怒容。修炼功法,自有法则,吸食旁人道基,炼化后提升自身修为,若是吸食不成或是炼化受阻,必有反噬。他的烈火九转已练成三转,烈火生生不灭,被季恒猛然打断,需付出不小代价。
“小小炼气,安敢如此猖狂。枪来。”
热浪涌起,片片焰火如同锋利的尖刀,将空气撕裂。
祝香挣扎起身,就见金子旻化为一道淡淡的黑色虚影,一□□中季恒肩头。
季恒不缺悟性、定性,修行尚算勤勉,可她与金子旻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感觉到滚烫的枪头即将戳穿她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运转灵力护住周身,将身体挪动寸许。
肩头骨骼碎裂,虽未穿透,射出一股鲜血。
金子旻与她一枪之隔,任鲜血飞溅到脸上,还伸手沾取,舔了一舔。“味道尚佳。”
季恒脸色苍白,握住柴刀的右手颤抖不已,嘴上不服输道:“你季爷爷人美心善,便宜你了。”
金子旻喝道:“废话连篇。”
漫天枪意,像是编织成一张满是利刃的网。季恒根本看不清枪在哪里,只能感觉到誓要将自己刺穿的凌厉枪芒。她脑中不知闪过多少个念头,可两人修为实在差得太远,找不到丝毫还手的空隙。
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一大把符咒如天女撒花,四散开来。
这是上次在七雾谷试炼时,为霍齐所画的趴地符,那回使出莲纹化生没用上,不想竟用在现在。
几百张趴地符贴在金子旻枪身,而枪头距离季恒的腰腹不过三寸。
趴地符威力有限,金子旻势不可挡的尖锐枪意仅被勉强阻了一阻,不过一息功夫。
季恒要的便是这一息。
就在此刻,祝香的剑到了。
哪怕灵力枯竭,修为大退,一出手仍是她修炼多年牵机门的锁心剑法,力求封住金子旻周身气机。
金子旻灵力为之一滞。但他已是半步金丹,方才吸取祝香不少灵力,岂会为她所伤,拂袖将她震开。唯一阻碍他的是吸食二人灵力后,尚未来得及炼化,数道不同灵力在体内碰撞,给灵力运转造成空隙。
他灵力迟滞无法相融的刹那,季恒闪电般出手,柴刀翻滚,千万道森冷的锋芒如海浪般席卷,层层推涌。
罡风凛冽,裂帛之声响起,金子旻黑色外袍撕裂,露出结实胸肌。
祝香错愕,锦娘垂下眼睑不欲多看。
唯季恒不避不让,反而大骂道:“打不过别人就脱衣服,还要脸不要脸了!”
金子旻拉拢衣袍,一口气憋在喉咙口难以咽下。
这倒打一耙,毫无廉耻之心的女人!
金子旻待要再行杀手,三道锐利气机逼近,古华珠、程素君与常泽宝三人终于赶到。
程素君见季恒肩头染血,快人一步,塞给她一粒丹药,嘱咐道:“运功化丹。”
她如此热心,古华珠颇觉古怪,眼下却不是细问的时候,视线在祝香与锦娘面上一晃而过,认出祝香是探亲失踪的内院女修。
季恒将丹药含在嘴里,匆忙喊道:“此人是黑水国修士,功法妖异,会吸人灵力。诸位小心。”
常泽宝与古华珠对视一眼,朗声道:“黑水国修士,正阳宗两名弟子可是伤在你手,另一名女修如今在何处?”
“正阳宗是什么东西,不曾听闻。至于那女修,罢了,且还与你们又如何。”三人虽则都只是筑基修为,但硬拼毫无意义,金子旻一向爱惜自身,不做无畏争斗。
古华珠等人也在思量,是否趁此时将人留下。常泽宝问道:“黑水国修士掠我晋国宗门女修,意欲何为。”
程素君也道:“堂堂国君之子,千金之体,亲来邻国掠女,不知尊上知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