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个女人,哪能无缘无故地就娶另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女人。
想到这,严轻姝有些后悔了,轻轻咬住唇,却又知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容不得她后悔。
她一时之间内心矛盾无比,只能两手紧紧攥住喜服边沿,浑身紧绷地又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
理所当然的,现场因为听到她这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刘家村村长被人推了一把,那人起哄道:“村长,快出去主持公道啊,怎么能让咱刘家村出这么个女人娶女人的奇事,这让咱刘家村的人以后还怎么在镇上混?”
村长已近高龄,脸上一缕白胡子,当即白了他一眼:“人家的家务事,我可管不了。”
重点是,要真把那疯丫头惹毛了,他这一身老骨头,可经不住折腾。
犹记得前两年那刘绣玲把她寄给老人家的营养品给吃了,那丫头当场拿着砍刀,追得她满村子跑。
好家伙,还穿着旗袍勒,漂亮得过分。
刘绣玲也是个傻的,就由着她去呗,两个女人总不可能真过一辈子吧……
……
这边两村的亲戚们喧闹至极,议论声,起哄声,孩子们的吵闹声,而且闻讯涌入何家的人越来越多。
那边云识周围也热闹至极。
都在吵着严家那丫头傻了,怎么能一口答应这荒唐事,嫁给女人呢。
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又有好几个碎嘴子还和刘绣玲玩的好的婶子站出来指责她,说她不知好歹,白眼狼。
“你这孩子,真是不知道你妈为了这场亲事付出了多少,办酒席,两个村地来回请人,还亲自去镇上租马,布置新房……这哪一样不需要花费大量精力。”
“而且她辛辛苦苦地将你养大,好不容易把子程也盼这么大了,如今子程学得这么好,当然得娶一门媳妇儿专门照顾他了。”
“你就别在这添堵了,一个女娃子娶什么媳妇儿?给你何家蒙羞吗?”
……
提到何家,又虽说是自己女儿闹出的事,可何复强哪里容得外人这样骂自己的女儿,当场就没好脸色地指着那几个婶子喊起来:“你们一边去,我何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们来说。”
那几个婶子的男人也不耐烦了,黑着脸把自家的女人扯开,却又吐槽着:“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这一出可把云识给气笑了,她这一笑,刘绣玲又开始蹬鼻子上脸起来,扯着何子程嚷嚷着:“这媳妇本就是给我儿娶的,哪能让你一个女人娶了!”
她还想说出口的话,被忽然传出的拐杖敲地声打断了。
“烟烟喜欢,你们就随她去吧。”老人家用拐杖用力敲着地面,试图结束周围的各种声音,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妈,那宠孩子也不是你这么宠的啊!”刘绣玲一听,顿时委屈起来:“何子烟是你孙女,那子程还是你孙子呢,也不带这么偏心的呀!”
“何况你也不看看,她现在是想做什么混账事!”
边吵吵着刘绣玲边走到新娘子身边,作势就握住了新娘子的胳膊。
严轻姝一惊,可下一秒,便传来一声尖叫声。
“何子烟,你松手,松手!”
刘绣玲被云识捏住手腕,一边喊着,一边连忙松手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汪怒火升起就开口骂了过去。
“我是你娘啊!你敢这么对我!”
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忽然看到何子烟绽开了一抹笑来。
弯弯眉眼,唇角的笑恰到好处,可就是这恰到好处的笑看在人眼里却格外瘆人。。
因为以往何子烟生气拿砍刀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笑模样。
刘绣玲当即惊得退后了两步。
云识伸手握住反派的胳膊,又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遮住她,这才笑着开口了:“今天大好的日子,我就不动粗了。”
刘绣玲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到她说。
“首先,我先谢谢你帮我张罗的婚事。”
她客气又温和的声音让人听了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而这句话听到刘绣玲耳中就是赤/裸裸的嘲讽,顿时气得有些发抖地指向她,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扯了扯何复强。
何复强正想说话,云识压根没理他,而是扫向在场的乡亲,接着大声道:“然后今天,我在所有人面前坦白讲……”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声,看向了她。
她便继续道:“我从十四岁那年去到启华市,一直到现在,快五年了,工资从一个月一两百到现在上千元,赚那么多钱为的是什么?”
一时之间,听到她这句话,人群中传出了惊呼声,围在一旁的人也都傻眼了。
刘绣玲一直在村里炫耀何子烟在外面一个月工资一两百,夸张地传着传着也只是传成了几百,要知道有同村在大城市里做工的男人做得好的也才一个月三四十银元。
可现在她自己说一个月能赚一千!
那可是一千银元!刘绣玲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些外人可能会以为这是吹嘘,可她知道,何子烟从来不说假话。
何家大院里又开始喧闹起来,直到云识再次看向何复强,正经说起来:“我辛辛苦苦赚这些不光是为了好好孝顺爸和奶奶,还希望攒够钱以后娶个好媳妇以后过安稳的日子啊。”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你们面前说过我喜欢的是女人,你们以为我说笑的吗?我从小就没了妈,也一直很dú • lì,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不过是攒够钱后不再飘荡在大城市里,娶了媳妇后一家合合乐乐的,全家过上好日子,不再为生计发愁。”
云识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失望,声音微微哑了下来:“别人骂我疯说我思想畸形也罢,可我以为你们会理解我的……”
“我喜欢女人就是喜欢女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是呢,她刘绣玲拿着我寄给奶奶帮我存着娶媳妇的钱给她才十岁的儿子娶媳妇!她把我当什么了?”
“她又把子程当什么?以后子程去大城市里上学了,他难道不会觉得娶童养媳这件事荒唐吗?”
“爸!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社会了……”
平时那个漂亮又时髦到不可触及的女人一字一句,语气悲戚,仿佛变得柔软又悲伤,让人不自觉心疼起来。
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才是真正令人触动:“你们要是不让我娶,我就带着奶奶和新娘子搬出去……”
起码刘绣玲被惊到了,起初还沉浸在这女人赚钱要孝敬的人里没有她,还当众责怪她,可此时面对她的威胁却又不得不妥协,顿时恨得牙痒痒。
云识当然知道搬出去是不可能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和老家人提过,可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想全家团圆,虽然最喜欢她,可也离不开儿孙。
但这样说对刘绣玲是最有用的,还有何复强。
何复强被她一句句真切的话给戳到了心窝子里,顿时有些动容,觉得自己确实太疏忽女儿了,最终眼眶微热地点了点头:“结,你结吧。”
他声音低沉,面子里子顿时都给抛到了脑后,脑子里嗡嗡的。
老太太看到他这幅模样握住了他的手,朝他说着:“烟烟高兴就好,你别多想了,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和和美美就好……”
瞧着何复强答应了,云识完全不管刘绣玲,渐渐扬起一抹笑来,又朝着周围还在看热闹隐隐传出议论声的乡亲们说道:“今日小妹大婚,愿意祝福我百年好合的乡亲们就举家留下来吃顿便饭,只要一家都到齐的,小妹会每家随礼银元一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何复强欲言又止,刘绣玲肉疼地低声喊她:“你是不是疯了!有钱也不是你这么使的啊!”
云识完全不理,接着道:“觉得我不合常理,荒唐的乡亲我也不强求,请出了我这院子吧。”
说完,她不管周围的议论和吵闹声,笑着看向老人家,又看向何复强:“我们要拜堂了,奶奶和爸入席吧。”
说到拜堂,何复强到底还是犹豫了,其实,经了今天丫头的这番话,再强的自尊心也化为乌有,可他却还想着,今天要是这婚事村里人都觉得荒唐,人都不愿意吃这趟酒都走光了,以后还不人人都用今天这事骂他家丫头。
他何复强一般不动粗,唯二两次和人打架还是那人偏要说他家烟烟在外面当舞女,尽编排些不好听的。
可现在呢,就算是为了钱,一屋子的乡亲没一个人走的,人还越来越多,这说明什么?说明明面上大家都祝福他们家丫头,以后要是有人在他面前用这事骂他家丫头,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地骂回去,揍那人一顿。
这叫啥,叫用钱堵人的嘴,他们家烟烟真是太聪明了。
何复强忽然眼前一亮,想通了,回过神看到人已经都走进了大厅,只有刘绣玲还留在他身边用委屈的目光看着他。
不禁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看你办的好事,子程那么小娶什么妻!”
这下好了,他家烟烟本来可以多挑挑,找个互相喜欢的孩子再结婚的,这毫无感情,又都是女孩子家,人家一个姑娘哪能安稳过日子。
何复强连忙跟着走进了大厅。
云识这回没只是扯着反派的衣角,而是扶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又扶着奶奶,三人一同走进大厅。
把奶奶扶到面前的椅子上坐好。
有积极的婶子递来了一条红绸,她就退回到刚刚松开反派的地方,将红绸的一端递给她,又轻声道:“这是牵红,你拿着,我们拜堂。”
严轻姝乖乖地伸手顺着触碰到的一点软绸往前捏住红绸,低头透过红盖头下可以看到一旁女人站定后微微飘摇的红色衣摆。
那好像是旗袍,她见过同村地主家的姨太太们穿过,很漂亮。
旁边开了一条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漂亮又白皙的小腿。
她还穿了一双很漂亮的红色高跟皮鞋。
在这个女人身上,严轻姝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惊叹又无知的人,心里唯一的形容就是‘漂亮’。
一道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拜高堂。”的字句吓得她心跳加速,又连忙照做,弯腰鞠躬。
……
何复强终于赶上在‘一拜高堂’之前坐到了位置上,可随着‘二拜天地’和‘夫妻对拜’,他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起来。
他们家烟烟结婚了,唉……
不对,是娶媳妇,就还是他老何家的姑娘。
这样一想,好像没什么难过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