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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1 / 3)

报丧的梆子声很快在瞎子巷响起,人来的很快,白烛燎照,雪一样的惨白。

屋里女人的哭声连成一片,哭声之余,无须谁来发号施令,婆叔们往来忙碌,设燎置衣,各自准备丧礼所需一切。生老病死,不过和世间其他事一样的平常。

李渭捧着李娘子生前最常穿的衣裳,站在院子西北角,仰头大声呼喊李娘子的名字,他喊的很大声,尾音甚至都带着些嘶哑,这是在招魂,希望亡者听见喊声能魂魄归来。

春天注视男人的背影,他穿着一身很旧的黑衣裳,白戚戚的光影从魁梧的箭头倾下来,颇有些凄凉的意味,他喊的她心底发酸发麻,她多希望李娘子就此醒来,这样的仪式可以就此结束,她的人生里没有人离开,没有人死去,再也不要有什么痛来敲击她柔弱敏感的内心。

李娘子仍是静悄悄躺着,屋里哭声如浪,听的让人心焦,久了身心都化成一团酸涩,灵堂布置的很快,大娘大婶七手八脚拉过长留,拉过春天仙仙穿上粗麻丧服,屋内陆明月和赵大娘在替李娘子小殓,屋外长留哭的不能自抑,没有人阻止他,替他抹抹眼泪,柔声安抚他,他正为这世上最心疼他哭的人嚎啕哭一场。

吊唁的人陆陆续续来,不甚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仪式冗长又庄重,李渭和长留一一跪拜答谢,迎送如礼。

长留哭的久,跪的又重,夜里在灵堂下发起高烧来,烧的脸颊通红,一双泪眼肿的跟桃核大小。他不肯离开灵堂,谁劝也不听,嘉言着急,啪的一声双膝跪在地上:“你娘就是我娘,我娘也是你娘,我也是李娘娘的儿子,夜里我守在这里,也是儿子守着娘亲,和你守着是一样的。”

陆明月心中酸涩又欣慰,她一直觉得嘉言顽劣,未曾料想他能说出如此一番贴心话,当下也抱住长留,泪眼婆娑,对着长留又哄又劝,最后李渭请了胡大夫过来,强行抱着长留回屋休息。

长留高烧不退,夜里迷迷糊糊的喊娘,春天为他换水喂药,也是一夜未眠。夜里长留魇住,伸出一双颤抖的手,在虚空中无助摸寻,好似扯着李娘子的衣角,叫喊着:“娘,娘,你别走。”

他闭着眼呜咽呜咽的哭,泪水浸湿枕头,春天无法,只得攥住他的双手,抱在怀中,一下下轻拍哄着他。

“长留,姐姐在,别哭,别哭...姐姐在。”而后是低声哼唱的小曲,模模糊糊,听不清词曲,只觉得语调婉转,声音温柔,他被这歌声哄住,逐渐安定。

天未亮时,守夜的人都累了乏了,丧乐哭声俱停,她端着水盆去厨房换水,瞧见灵堂里李渭尤跪在堂下,橘红火舌静静舔舐纸钱,她在外头略站了会,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最后静悄悄的离去。

长留醒来,见春天紧锁长睫,困倚床眠,柔荑还攒着自己一只手,不敢惊动,只是静静躺着仰望帐顶。

她亦有梦,从梦里惊起,映入眼帘的是长留望过来的潮红双眸,素白的帐子和陌生的陈设,这才清醒自己在李家,门外的哀乐为李娘子而吹,并不是她父亲的灵堂。

“醒了?”春天伸出手在长留额头抚摸,“还烧着呢,难受么?”

长留吸吸鼻子,摇摇头,声音有些儿哑:“不难受。”

他要下床来,被春天从腰间环抱住抱下床来,“我给你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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