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卢子凡愈发清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相比较前些年汲汲营营却无缘的仕途、再三遇挫的家庭,道途更能让他有一种归属感与安心感。
多年之后的故地重游,要说一点感触皆无不可能,但到底时间太久,卢子凡很多事情已经只记得一个大概,至于感情,或许存有些许牵挂,但到底物是人非,过去的终究过去。
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如今他在世上只剩下唯一的牵挂,究竟如何斩断,师傅没说,他也没敢问。
他心中有些隐隐的预感,却不敢深想,纵是这些年随着师傅走遍了不少地方,但到底是斩妖除魔,与人又有百般不同。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这一路行来不紧不慢,已经比预期时间要久一点,但该来的终究还是回来。
他想象过,回来或许会是亲人抱着自己痛苦怀念的场景,也或许是对自己怒目横视、绝不原谅的姿态,但却从没有想过,自己面对的竟然是空无一人的院落。
从外观来看,依稀能与几十年前的记忆对上,但在细节处又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全然没有他生活的痕迹。
怎么看,这都是一处极普通的府邸,随处可见女主人活跃的身影,但也只是如此。
人去楼空,卢子凡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实在不是一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在这世上本就无甚相识,连询问都无从问起。
他就这样在院子里一直等啊等,等到日暮西山,打开的大门吸引了隔壁人家的注意。
上门来的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中年汉子,生活的苦难压折了他的脊梁,使他看起来略微有些佝偻,黝黑的面庞、粗糙的纹路以及泛白的头发,无不表明了这一点。
卢子凡想,如果自己当初留下,或许也该是这样的,好在师傅带走了他,才有了如今的凌霄道人,仙气飘飘、不染尘埃,端的一副高人面貌。
但奇怪的是,汉子脸上带着满满笑意,不时往后面张望,那里等待的应当是他的妻儿。
卢子凡又不太明白了,但顾不得想那么多,他从坐了一下午的石凳上起身,依旧是面无表情。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中年汉子见是一个道士,警惕的心减弱了些,老百姓向来对和尚、道士这类存在多有几分信任。
被问及的卢子凡呆了呆,他要解释自己是谁?这家的主人,还是道人凌霄?
想了想自己的目的,他最后还是道:“贫道凌霄,俗名卢子凡,此番是为了回来,“顿了顿,他补充:”看看。“
“哦,你是,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中年汉子已经不记得具体名字,但隔壁人家唯一的男丁去修道这件事,便是过去了几十年,仍旧是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多稀奇啊,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修什么道。
倒不是大家对和尚、道士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一个好好的人,上有老母、中有妻子的,眼瞅着就能延续后代,着实没有去修道的理由。
卢子凡莫名感觉有些尴尬,他自认为修道是一件于己身、与天下都有益的事情,但这犯不着与一个不甚相识的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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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没让他尴尬太久,中年汉子的出声及时挽救了这一局面。
“那你回来是?”中年汉子说着似想起了什么,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姓罗,你叫我一声杆子就行,咱们两家可是多少年的邻居了。”
卢子凡对对方是谁没有兴趣,转而问道:“那你知道,这户人家的人去了哪里吗?”
罗杆子讪讪笑了下,看出对方的冷淡:“哦,你娘前些日子去了,你妻子几天前也收拾了东西,说是这边没人,干脆回老家了。嗨呀,你来晚了,人刚走呢。”
看着已经有些落灰的石桌,卢子凡大概也清楚,至少得是好几天了,这时候他不免后悔,为什么来的路上没有抓紧时间。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问话一出,罗杆子奇怪地瞅了对方一眼,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自己妻子的老家要问自己这个外人,随即想到这是个走了好多的道人,又不觉得奇怪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等我问问我家婆娘。”说着不等他反应,连忙招手将不远处围观的人喊来:“老婆子,你来一下。”
婆子手脚麻利过来,畏惧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道士,比起自家汉子,她对一副贵人模样的道士多了几分谨慎与小心,并未贸然开口。
反倒是汉子大大咧咧问:“卢家小子是回来探亲的,不巧错过了,你还记得桃姑娘老家在哪里吗?”
婆子凝眸想了想,摇头表示不知:“桃姑娘好似从来没说过,只知道应该是在很远的南边。”
婆子想想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连个地方都没说过呢,不过这家奇怪的事多,多这一桩也不奇怪。
桃姑娘全名桃夭,早些年卢家还有当家人的时候,外人称呼都是卢夫人,后来家中就剩两个妇孺,不知怎地就慢慢变成了桃姑娘,还有不少保媒拉纤的,有图人好看的、也有图当年那笔银子的,只人说了,就愿意等着、谁也不会再嫁。
眼馋的人虽然多,但还是那个道理,人家男人只是离家,又不是真的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强迫的还真没有,哪里知道,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好容易等到了,两人还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