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珠儿自小就病恹恹的,屋里什么都不多,就各种药多,可谓是应有尽有。
她翻箱倒柜,抱了一堆瓷瓶,坐在床前。
止血的药丸,先往他嘴里塞几颗。
止血的药膏,直接涂抹在伤口上,再笨拙地用白布缠起来。
等她做完这一切,早累得虚脱了,趴在床边上,不住地喘气。
原本兴奋地睡不着,现在是担惊受怕地睡不着。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花子期醒来的时候,正看到一张粉嫩的小脸,清浅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恍惚以为在做梦,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刚抬了一下,手臂传来钻心的疼!
啊——
不对,这不是梦,这痛感未免过于真实了。
花子期无意识地痛呼一声,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额,这,肩膀被包扎就算了,整条手臂也被缠上了。
最主要的是,缠得歪扭七八,还非常厚实。
明明痛的钻心,可他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几乎看不到。
花子期重新转过头,却对上一双朦胧的睡眼,里面还蓄着初醒的眼泪。
“子期哥哥,你醒了!”
耶律珠儿晕晕乎乎被那一声低呼叫醒,睁眼就看到花子期,惊喜地尖叫出声。
花子期看着她眼下乌青一片,心里满是愧疚与怜惜。
“珠儿,对不起……”
耶律珠儿对于这没头没脑的道歉还有些懵,转而盈盈一笑,娇羞地扑到他怀里。
“以前总是你照顾我,难得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开心。”
花子期当即躺平,未受伤的手臂揽在她腰间,翻身,直接把人弄到身上趴着。
耶律珠儿惊呼一声,随即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脑袋在他胸口拱了拱。
“子期哥哥,你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啊?”
花子期心口一窒,尘世间的蝇营狗苟,并不想让她沾染分毫,只故作轻松。
“我回太子府太晚了,本想着翻墙进去,谁知不小心弄伤了手臂。”
耶律珠儿抬头,瞪着滚圆的眼珠看他。
花子期心里发慌,这种没有边际的谎话谁会信呢,正想着继续解释。
谁知耶律珠儿抬起小手在他脸上扭了一下,气呼呼地噘嘴。
“子期哥哥,你也太不小心了,翻墙不行,下次直接钻狗洞不就可以了。”
差点吐血的花子期:……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轻抚几下。
“还是珠儿聪明,这主意甚妙。”
耶律珠儿娇羞地红了脸,趴在他胸口不敢看他。
偷偷抬起头,速度极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又趴了回去,声音断断续续。
“子期哥哥,今晚我很开心,希望……以后都能这般。
我此生最庆幸地便是遇见你,感觉生活才有了色彩,对于我们初见,我从不后悔帮你解了药。
我什么都不想要,跟你在一起就足够了,是不是有点贪心?
嗯,那就,只要偶尔能见你一面,我便心满意足了。”
花子期心头急速跳动,看向她发顶的神色幽深。
其实,那次在燕云宫,并不是初见。
许多年前,他刚被花旭带下山。
原本在永夜山,过着朴素又平静的日子,突然到了北冥,各种勾心斗角,暗潮涌动。
他就像是被卷入了旋涡中,容不得他挣扎,唯有拿起长剑,一次又一次去shā • rén。
有一次任务失败,被太子惩罚,命人将他捆在树干上曝晒。
身上鞭痕纵横交错,被烈阳烘烤着,嘴唇干裂,整个人奄奄一息。
就是那天,身穿粉色宫装的女孩儿来到树下,眼里挂着泪珠子,说是迷路了。
那时候太子还未出宫建府,他的宫殿就在燕云宫附近,中间隔了一条宫道。
玉人儿般的小女孩儿哭着来到树下,看着他,被吓得小脸惨白,甚至都忘了哭泣。
她问他为何要贴在树上晒太阳,问他为何不穿上衣,问他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浓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红艳艳的小嘴儿问题不断。
见他嘴唇干裂,踮着脚尖好心地把腰间小水壶递到他嘴边,还念叨着。
他就像是被丢在岸上的鱼,将要渴死,忍不住喝了几大口。
喝进嘴里才察觉到不对劲,一股子药材的味道,不是水,是药!
但应该是补药,且甜甜的,想来是为了让小女孩多喝点,才调了味道。
小女孩儿把自己药壶里的补药当成甜水,全部喂给他,又把荷包里精致的小点心塞他嘴里。
她乐此不疲,就像个照顾孩子的小大人,神情严肃。
直到身上带的所有瓶瓶罐罐香囊都见了底,她才扭身跑了,说是再回去拿。
少年花子期记着她的话,一直等一直等,却始终没在见她。
想来真是个不认识路的,在哪儿迷路都说不定,肯定不是故意失约。
不过是惊鸿一瞥,尝了她的药,却从此好似中了她的毒,再难忘记。
花子期从不让女人近身,只因为心底装着一个人。
直到那次在燕云宫碰巧遇到她,那张沉鱼落雁的小脸与记忆里深藏的那张脸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