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修然一生顺遂,唯一的跟头便栽在了景乐章这里。
彼时他已经刚刚到了大乘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只觉所有的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一次出门历练归来时,他被宗门口的阵阵嘈杂声吸引住目光。
一群人在宗门大门口争执了起来,瞧着像是一个人对上了戒律堂的一群人。
景乐章一袭红衣宛若熊熊燃烧的火焰站立在空中,她嘴唇紧抿,眉眼中尽是倔强,说出的话也非常不客气。
“好狗不挡道,让开!”
与她对峙的弟子面容冷厉,“景乐章,你意欲何为?”
景乐章冷笑,“我是个什么意思你们再清楚不过了,倒要问问你们是何意?”
为首弟子眉头微皱,“你擅闯宗门地库,盗走本命魂火,是要叛出宗门?”
景乐章声音洪亮,理直气壮的道:“非是我要叛出宗门,乃是宗门弃我!”
说着她不耐烦的挥挥衣袖,“快闪开,我已经联系了赤霄门和玄月派的掌门,人家可是举双手欢迎我加入他们宗门,别挡了我的道!”
与她对峙的弟子们个个气的浑身发抖,七嘴八舌的对景乐章讨伐了起来。
“景乐章!你放肆!竟敢勾结外人背叛师门!”
“宗门苦心培养你至元婴,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你个白眼狼!”
景乐章“嘁”了一声,语气不屑,“宗门对我的付出我自然知晓,然而我这么多年的贡献还不够抵消的吗?!”
“我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宗门的地方,分明是宗门负我!”
她语气颇为愤愤不平,“我明明已经修至元婴,享有成为一峰之主的权力,宗门偏偏用强权强压我,这般不公,我自然要另谋出路!”
为首的弟子大声斥责她:“宗门这样做自然有宗门的道理,你自己不成体统,还怪别人不成!”
景乐章眼中的怒气快要溢出来,“我兢兢业业的修行,未曾伤害过任何人,如何就不成体统了?!”
“呵!”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语气中带着丝不可言说的恶意。
“你还有脸说这个?”
“自己修的什么道自己不清楚?还敢妄想成为一峰之主?!”
“好在掌门英明,果断将你的申请驳回。否则若是让外人知晓归元宗有个行事如此不端的峰主,岂不是要贻笑整个修仙界!”
景乐章心中怒气更盛,抽出灵剑向前斩去,口中暴喝:“滚开!”
对面的弟子没想到她一言不合竟然真敢动手,险些没有躲开这凌厉的一剑。
饶是已然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凛冽的剑意依旧刮破了大半弟子的衣裳和脸颊。
饶是知晓景乐章已然晋级元婴,大家也没想到她的实力竟然这般强。
不是据闻她不过是用下流手段将修为强行提升至此的吗?怎么会有如此实力?!
众弟子面对着浑身燃烧怒火的景乐章,心中不禁有些胆寒,然而想到这里乃是归元宗宗门之内,量景乐章也不敢下狠手,各个胆气又足了起来。
“景乐章,你竟敢对同门下狠手,宗门长辈饶不得你!还不速速素手就擒!”
景乐章心中发狠,又是一剑劈来,口中喝到:“我已经与宗门一刀两断,跟你们算个鸟的同门!”
“景乐章你放肆……”
双方扭打在了一起,一时间剑□□浪接连不断的,周边的建筑瞬间被夷为平地。
修为低的弟子早就溜了,只余刚刚的一群人在那打群架。
景乐章人虽强悍,但毕竟只是一个人,众人围攻之下很快就处于下风。
“景乐章!现在认错素手就擒还不算晚,待宗门长辈来了可就绕不得你了!”
景乐章咬牙强撑,嘴上丝毫不认输:“我没错!宗门负我!我就是要跟宗门一刀两断!”
“你既然执迷不悟,就休怪我等……”
凛冽的剑阵铺天盖地的向景乐章袭来,眼见就要将她万箭穿心。
景乐章唇角流血,眼神坚毅,与其就此认命受人打压,不如拼死挣出一条出路!
她握剑的手微微在颤抖,却依旧昂首挺胸的迎接铺面而来的剑阵。
正待她以为自己要死在剑阵之下时,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方才声势煊赫的剑阵瞬间消弭在无形之中。
“修然道尊!”
众人以为发出的讯息长辈已经看到了,纷纷高兴的出声道:“道尊可是来助我等将她拿下的?”
“道尊来得正是时候,景乐章冥顽不化质疑背叛宗门,合该严惩!”
姜修然没有理会身后那群人的喋喋不休,只是眉头微皱的看着景乐章。
他近百年时常闭关,对宗门新晋弟子着实不太熟悉,因此并不认识景乐章,今日只不过凑巧路过。
“你要叛出宗门?”姜修然不太确定的问。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归元宗乃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自来只有弟子哭天喊地的要加入宗门,可从未听过有人宁愿死也要跟归元宗一刀两断。
景乐章梗着脖子道:“没错!宗门对我实在不公!”
身后的弟子听了忍不住反驳,“明明是你自己不成器,哪能怪宗门……”
他们话还没说完,便被姜修然伸手制止了。
他继续看着景乐章,语气平稳的问:“你到底修了什么道,令宗门如此无法容忍?”
姜修然在一旁听的有一会了,七七八八的明白了大概原因,只是奇怪眼前这个娇俏的小姑娘到底干什么,竟让掌门宁愿顶着“处事不公”的名头也要驳回她成为一峰之主的请求?
景乐章昂首挺胸,大声道:“风月道!”
在场的人一阵鸦雀无声,像是惊叹于她还有脸将这种事公布于众的厚脸皮。
姜修然更是无语,“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景乐章一双眼睛恨得仿若要喷火。
她自修她的风月道,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也没妨碍到任何人。如今的修为皆是她辛辛苦苦一点点苦修而来,从未依靠过外力,景乐章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凭什么平白矮了别人一头!
姜修然看着她倔强的脸,嘴里的斥责莫名的就转了个弯。
“唔,你的情况确实特殊。但是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贸然对同门动手,本来有理现在也成了没理。”
景乐章心中激愤难消,“他们羞辱我,难道我就平白任他们羞辱?!”
姜修然愣住,转头看向方才动手的弟子,“你们方才确实说的太过分。”
弟子们不服:“道尊明鉴,我们可没说错,她自己修行的道不成体统,还不准我们说?”
姜修然淡淡的道:“确实不体统……”
众弟子暗喜:“道尊果真明察秋毫,是她自己……”
“事实也轮不到你们说。”姜修然接下来的话堵住了他们的嘴。
“风月道虽说确实不常见,但是并不是邪道,掌门还没说什么,哪由得你们当众羞辱同门?”
众弟子愣住,心中很不服气的想再说什么,然而看着姜修然严肃的表情,到底憋了回去。蔫蔫的道:“弟子知错了。”
姜修然转头看向景乐章,“你可知错?”
这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在偏袒景乐章,只要她认个错,今天这事就可以翻篇了。
其他弟子心里还有些不服,他们只是言语不当,认个错就过了实属正常。景乐章可是率先动了手,她之前还强抢了本命魂火要叛出宗门,现在认个错就成了?
修然道尊处事真的偏心!
景乐章倔强的看着姜修然,说出话要把人气死:“我没错!我不认错!”
“分明是宗门的错,我只是不愿忍气吞声,为何这错就要我来承担?!”
姜修然大感意外,皱眉:“宗门自然有自己的思量,你修行的道确实不成体统。”
“如何不成体统?!”景乐章再次炸毛,“归元宗哪条门规说了不可修行风月道?我正大光明的修行,如何就不成体统了?!”
“道尊难道没有经历过风月之事?不过是人之常情,我又没强迫过别人,怎么就不容于世了?”
姜修然瞠目结舌,看着仿若在喷火的景乐章,罕见的沉默了。
不过是个犯错的弟子,合该关进地牢反省几十年,姜修然这样想着。
然而不知怎么的,景乐章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脑海中晃荡,搅得他心烦意乱。
即使不成体统,但她确实实打实的靠自己修至元婴,因为这种原因不给她相应的待遇,说出来好像确实是归元宗的错。
这样想着,姜修然去寻了掌门,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罚归罚,但是她应得的待遇还是不应克扣。”
华池道尊一脸无奈,“本就应当如此,之前不过一时气话,谁料她气性那么大。”
“罢了,此次确实宗门有错在先,过两天就把她放出来,任为望辰峰峰主。”
说着说着华池道尊看他的眼神奇怪了起来,“道尊怎会无端关注起她来?”
不应该啊,他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啊。
姜修然噎住,好半晌才道:“我观她年纪尚幼,便已然元婴,是个好苗子,不忍宗门痛失良才。”
华池道尊点头:“景乐章为人不成体统,于修炼一途确实颇有天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景乐章很快就被放出来成了望辰峰的峰主。
搬家那天颇为热闹,望辰峰上莺莺燕燕的美人可着实让归元宗的人议论了很久。
归元宗大多数人看不惯景乐章修行风月道,那一日并没有多少宾客前来暖场,然而场面却丝毫不冷清。
各色伶人都能将望辰峰峰顶的气氛炒的热闹极了。
姜修然也接到了请柬,他打开看了看,瞧见上面说是为了感谢他那一日为她解围,特来邀他赴宴。
他笑了笑,将请柬放置一边,没打算应邀。
其实他心里也是看不惯景乐章的,好端端的名门弟子偏偏自甘堕落,身为女修竟然如此不自爱。
那一日的交集就当他鬼迷心窍了吧,在他看来俩人没有继续来往的必要了。
然而不知怎么第,景乐章那天质问他的话语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道尊难道没经历过风月之事?”那张饱含怒意的脸这样问道。
姜修然心中默然,他确实没经历过……
放眼过去,整个修仙界的名门正派弟子,没有人会将这种事挂在嘴边,景乐章可真是不成体统啊!
姜修然这样想着,脑海中却一直浮现景乐章那张洋溢着生机勃勃的脸,饶是入定时都没法驱散。
大概是从未见过这种人,心中好奇吧,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既然心中好奇,就不能强行压抑,不如去看看修行风月道的景乐章平日到底是个何种模样。
于是景乐章搬家那日,姜修然也去了,只不过是躲在暗处静静的观察。
景乐章明艳的脸上笑意满满,再不见当日的怒火愤懑。她大剌剌的左拥右抱,在一堆美人的拥簇下与前来的宾客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姜修然看了一会,眉头深深皱起,只觉景乐章实在是有伤风化,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不知检点。
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姜修然一甩衣袖就要走,却听到酒席上一阵喧哗。
有人借酒撒泼,直白的向景乐章求一夕之欢。
景乐章直截了当的拒绝了,那人恼羞成怒,竟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
“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现在倒装的冰清玉洁起来了?!”
景乐章面带鄙夷,“我是什么人不用你来评价,反正我知道你不是个好货色。”
那人恼羞成怒,抬手就要用强,在场的人或真或假的上前劝架,却还是让那人冲到了景乐章跟前。
挑衅的人散修出身刚加入归元宗不久,但他化神修为,实属全场最高,他执意用强,在场的人一时竟无法阻止他。
景乐章拔剑就要与他一决高下,然而架势都摆好了,眼前却忽然人影一闪,方才挑衅的人已经被打倒在地,姜修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见过修然道尊。”
在场的人慌忙上前行礼。
景乐章亦是一愣,过了一会才行了一礼,道:“多谢修然道尊。”
姜修然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抓着地上还在挣扎的人走了。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看向景乐章的眼神都变得谨慎了些许。
原本以为就是个浪荡子,竟不知道她何时攀上了修然道尊?到底是修风月道的,手段就是高,众人酸酸的想。
出了这档子事,景乐章自然没心情再继续宴席,宾客们纷纷告退,不一会只留下景乐章和一群美人。
“道君……”
美人们娇声叫着依偎了过来,却被景乐章喝止。
“退下。”
美人们浑身一凛,顾不得再痴缠,慌忙行礼退下。
景乐章平日虽然颇为平易近人,但是众美人都知道那只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