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不过是瞬间,脑中保留的清明又瞬间拉回她的理智。
沈青稚深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惊乱,目光落在了临窗书案上,声音淡淡:“大人,今日还有何吩咐?”
贺愠顺着沈青稚的目光,一同落在书案那张抄满佛经,字迹还未干透的宣纸上。
他眼中似闪过迷离,好似回到了十年前,临窗书案下坐了个悄悄哭鼻子,又认认真真誊写佛经的小姑娘,对他向来又怕又敬。
小姑娘桃花玉面,灿如春华,却因着生子骨的原因大病一场,生得极瘦。
他对她总是严厉,总想着她及笄前能抛弃尘世杂念安心静养,他也悄悄为她寻遍名医,只求她天生心疾的困苦能够治好。
诊治饮药、修禅静心,几乎占据了小姑娘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她虽生来娇弱,脾性却恰恰相反,生来极倔的性子。
后来小姑娘病好了,也及笄了,马上就要回上京嫁人。
那可是他前生惦记一世,求而不得,今生要用一生守护的姑娘。他怎么舍得,把他呵护如命的瑰宝,拱手送给这世间凡夫俗子。
贺愠眼中狂戾一闪而过,他深深看了眼在软榻前乖乖巧巧站着的娇人儿,心头渐定。
掩去眼中深色:“那便在劳烦姑娘陪我去正殿,再听半日佛经可好?”
沈青稚神色瞬间错愕,眼底闪过轻微诧色,绷了整整半日的神经这一刻渐渐放松下来。
她本以为这一日,贺愠总归会对她提出一些极为无礼放肆的要求,若只是去正殿听禅,这是她回京前十年中,每日必修的功课。
沈青稚缓缓松口气,她眼中浅浅淡笑,对着贺愠微微屈膝行礼:“青稚,听大人吩咐。”
……
二人出了禅房,曲径通幽,脚步轻缓从木质游廊穿过,而后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开朗。
沈青稚愣愣回头,看着依旧被她甩在身后的小院,双眼愣愣的看向贺愠:“这就出来了?”
她明明记得来时,虽然马车驶得极慢,但也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多。
贺愠瞧着姑娘家懵懂又好奇的神色,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沈青稚的脑袋,声音悄悄:“这是这小院的秘道。”
“密道?”沈青稚愣愣。
贺愠哑笑了声,看着眼前姑娘认真道:“姑娘可要记好了,这是我们间的秘密。”
沈青稚眼中神色依旧呆愣。
贺愠却笑而不语。
沈青稚无法,也只得敛声屏息,稍稍落后小半步,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怀渊?”不远处,一声庄典雅的女声,从大殿内传来。
贺愠步伐一顿,停了下来。
他抬眸,眸光浅淡,看向不远处正朝着他这处,缓缓走来的端庄妇人。
沈青稚走神,又故意落后小半步的距离,贺愠一停,她便差点半个身子,都撞到了他的背上。
“唔。”沈青稚揉了揉被撞得发酸的鼻子,眸光水润神色依旧懵懵。
“当心些。”贺愠隔着衣袖,拉过沈青稚的手腕,动作轻柔把她给拉到身旁。
那位声音典雅的妇人,带着一群贵夫人,以及身后跟着成群的丫鬟婆子,珠翠叮当,渐渐走近。
沈青稚闻声望去,只见打头的贵妇,一身藕色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身上束着淡紫撒花缎面束腰,发髻簪着金累丝嵌红宝石鸳鸯点翠步摇,瞧着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徐娘半老,依旧明艳非凡。
“你这孩子……”她嘴上略微抱怨了声,而后仿佛是不经意抬眼,悄悄打量了贺愠身旁的沈青稚一眼,漂亮的眼眸深处泛着淡淡喜色。
贺愠压下眼悸色,不动声色向前跨了半步,似不经意把沈青稚整个人给隐在身后,对着身前的贵妃恭敬行礼:“臣,见过丹阳大长公主。”
丹阳大长公主?那不就是贺愠他的生母么?只是为何他们母子之间,竟是这般疏离?
沈青稚捂着唇瓣,不自觉微声惊呼。
“罢罢罢了!”丹阳大长公主无奈摆了摆手,略带着恼怒瞪了贺愠一眼道,“本宫就是拿你没法子,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她说着,直接身手把贺愠往后头推了推,笑眯眯的拉着沈青稚的手,把她给拉到跟前,开口就夸:“这孩子长得好,看着就是个温婉端庄的好孩子。”
沈青稚被丹阳大长公主拉着手,更是被夸得莫名其妙,她只得维持着秀静端庄的模样,朝着丹阳大长公主羞涩抿嘴一笑。
瞧着沈青稚这般模样,丹阳大长公主眼中笑意更盛,她眸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了沈青稚发髻上那枚碧玉缠枝海棠簪。
这簪子,是今日,贺愠亲手给她簪上的。
当即,丹阳大长公主抬手拍了拍沈青稚的手:“真是个好孩子。”
她说着便把手腕上戴着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翡翠玉镯子退下了,直接套进沈青稚的手腕上。
这般贵重的东西沈青稚怎么能收,她自是声音带着焦急道:“殿下,这东西臣女可是万万受不得的。”
“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小东西,你这姑娘我瞧着喜欢。”丹阳大长公主说完,别有深意的瞧了贺愠一眼。
她再次亲昵拍了拍沈青稚的手:“等开春后,来我府里头陪着我说说话才是,我年纪大了,就喜欢你们这种瞧着娇娇俏俏的姑娘。”
沈青稚不敢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丹阳大长公主这才满意一笑,对着身后众人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