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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恩赴约前往巴蒂港前,曾经问过劳埃德的日程。那会雌虫说要外出参加军部会议。对此,洛奥斯特的小少爷见怪不怪。十次同样的问题里,他会得到六七次这样的答案。
泽维尔的信息和他发来的医疗档案联系在一起,暗示着什么显而易见。夏恩那时那样问,也是存了求证的目的。
几个小时前,“外出参加军部会议”平复了他的不安。现在,夏恩克制不住开始怀疑,那些过往的回答里,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又有多少是刻意的谎言?
情感经验十分贫瘠的人类夏恩,在商业上进退有度、目光卓绝,是人人称羡又惧怕的夏家少主;但在亲密关系上,他却稚嫩天然的如一张白纸。他的幼弟夏明宇和男友贺斐炎,他们有幸得到过他赤诚的心,却用拙劣的谎言和漏洞百出的阴谋,给它留下了累累伤痕和无尽残痛。
腥甜的血味占据了所有的味蕾神经。夏恩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愤恨狂怒如暴风狂卷,在他胸口肆虐叫嚣。外泄的精神触觉开始抖动,房间里的摆设漂浮摇晃,雄虫的守护场向外扩散,明明该是温和坚定的力量,此刻却不详且阴郁,让虫汗毛倒立、神经狂跳。
“发生什么了?”在外的里卡多猛地锤拍门扇,声音焦急不安:“小少爷,您没事吧?!”他等不到回复,又提高嗓门喊着:“我要打开门了,请您规避——”
“——滚!”
伴随着一声狠厉沙哑的低吼声,有什么金属物件重重砸来,震得安全屋内老旧的卧室门颤动了一下。之后,玻璃碎裂、织物撕扯、以及其他东西哐啷落地的声响,在卧室内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下去。
里卡多和身边的护卫互看一眼。这时另一只雌虫排查完情况过来了,他比了一切正常的手势,三虫用眼神交换了下意见,默默地朝后退了两步。决定这个晚上不管再听到什么,都要学着识趣一点。
看来上午的行动确实是失败了。他需要给首领发消息汇报说明。
屋内,枕头内的羽毛落满金发雄虫的背部和头发。他一动不动地趴在一片狼藉的床铺上,浅金色的羽睫在眼窝内卷翘而起,蓝绿色的眼瞳盈满脆弱和无助,和那充斥卧室、暴虐残酷的精神力场截然不同。
一个事实的确立,可以带来更多信息的关系。早在他真正消化掉劳埃德欺骗了他这个事实时,他那发达敏锐的思维已用超强的逻辑分析能力,将那些原本孤立的点一个一个串联起来,组成了让人无法反驳、无限接近事实的信息链。
——要再问问他吗?也许他有苦衷。
——不用了。我理解他的决定。明白他的顾虑。弗朗茨……弗朗茨都做不到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呢?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夏恩垂下眼帘,低笑出声。他曾对劳埃德精神拟像里那段记忆有很多疑惑,而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
呵,什么“我们从没有谈过这件事”“我和他从头到尾只是朋友”。如果那层窗户纸真的没有捅破,那份立君申请哪里来的?
若这份感情真的只是雌虫的单恋,出身高贵的赫德森·莱斯利,明明拥有洛奥斯特大公的雌君之位,为什么还要借着各种机会,那般绵里藏针地对自己雄主的多年好友,那个样子地宣誓主权?
这是一雄多雌合理合法的虫族社会。就算因为什么错过了,弗朗茨也完全可以两只都要。赫德森自己就是莱斯利家主的雌侍所出,他对此很习以为常。身为弗朗茨的雌君,他不应该那般紧张劳埃德。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确信劳埃德会危及到他的雌君之位。
事情确凿无疑。劳埃德喜欢弗朗茨,毋庸置疑;而弗朗茨,也对那只雌虫情根深种。他的雌父赫德森,是弗朗茨得不到劳埃德后,向现实做出的无奈妥协。这一点,当年的那几只虫,想必彼此心知肚明。
夏恩捂上自己的双眼,发出一阵似哭泣般的惨笑。
虫崽的事,不是劳埃德第一次对他的欺骗;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对等。那只雌虫有太多过去,有太多秘密。这些一开始,他就知道……可他没办法完全不在意,也做不到彻底的无视。
劳埃德·克雷夫也许有点喜欢夏恩·洛奥斯特。但从未彻底地信任、依赖过。这点,夏恩和弗朗茨没有什么区别。
劳埃德·克雷夫所求的、想要的,是雌虫被繁衍婚姻夺去的绝对自由,是更宏大、更抽象的理想,是超脱世间俗物、和形体束缚的某种绝对。
这只总是看着更远处的雌虫,连一同长大、优秀深情的雄虫都可以拒绝;又怎么可能会为一只混日子、只会乱搞虫虫关系的小混蛋生育虫崽呢?
…………
这一晚,直到洛特宁昏黄的天际线开始发亮,窝在凌乱被褥间的雄虫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他一直在奔跑。在林立高楼间、在荒芜的田野上,在险峻的峭壁中。惨叫哀嚎的黑影追在他的身后,他疲惫不堪、精疲力竭。
画面忽然一换,他面前出现了一扇门。那古老厚重的门扇有着某种魔力,他轻轻推开,缓步走了进去。
无数书册密密麻麻包围了他。五颜六色的瑰丽光斑从空中落下,照亮了中间白色地毯上那张深色的宽大桌椅。少年环顾四周,这里安谧静寂,时光都停滞下来,无声无息抚平了他的烦躁和愤懑。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悬浮空中的光屏放着很多视频。他随便点了一个,开始观看。
那是一段硝烟弥漫的战斗场景。很短。是第一视角。两方交战,敌强我弱。哀嚎不断,惨叫连连,画面不断抖动,同伴一只只倒下。
最终,那几只形体庞大、浑身布满尖刺和毒瘤的怪物发出得意的狂笑,抬起粗壮的下肢,朝着废墟里的雌虫踩去。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空。炮弹的烟雾飘荡散开。一只怪物从远方飞来,冲砸上它的同伴,齐齐四脚朝天,摔得七荤八素。
炽热的阳光穿过透明的双翅,给其镶嵌上明晃晃的金边。来者停驻在半空,身形强健、肌肉结实,一双狭长绿眸冷冷扫射下来,犹如出鞘利器,悍然生威。
之后,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那只虫徒手撕裂剥除着怪物们的四肢、内脏和骨骼,鲜血泼溅而出,他毫不躲闪,眼皮眨也不眨,面无表情地继续攻击。那些前几分钟看上去完全不可战胜的怪物,被他轻而易举地击飞摔出,犹如破碎的玩具布偶,交叠倒趴在废墟里挣扎着死去。
雌虫的军靴踩上尸堆,双翅微微晃动,抖落上面的血珠。他昂首环顾,目光朝着镜头瞟来。
他的眼神犹如冰霜,又似沉铁,没有任何感情和波动,眼底却压着因血腥而兴奋舒爽的隐约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