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午时,少公子于卓政殿暖阁正陪着周女王一同吃面鱼鱼,门口侍奉的寺人来报,说金娥楼的鸑鷟女官求见太子。
元机询问少公子,可否让鸑鷟女官进来等着。
少公子摆了摆手,将碗中最后一口面汤喝了下去,擦了擦嘴,起身同周女王作别。
周女王嘱咐他注意分寸,便将身上的诏令金印给了他。
这诏令金印便代表了周女王亲临,少公子拿着他便可以周女王的身份处理周地所有的事情。
出了卓政殿,鸑鷟走来,将千面阁传来的巾帕交给了少公子。
永康郡的账目已被千面阁找到了。
少公子令鸑鷟传信给千面阁,告知其带着账目速去典狱等候。
随后,少公子传郎中令,令他带着禁军兵分两路,一路去捉典客,一路去捉安阳少府,抓到后即刻送往典狱。
少公子自历卓笙门徒邴七手中拿到账目后,寻到了典狱司,二人联手夜审永康郡玉氏,安阳少府,以及那个伪造身份的典客。
安阳少府主管山海林渔赋,却故意将永康郡的海盐赋税偷减了许多,典客负责接待各个诸侯国来使,借此机会大肆引得各国客商去永康郡贩盐,而永康郡的玉氏,私开盐田,私下贩盐,提高了公田内海盐的价格,借此兜售私盐,多出来的那部分中饱私囊,都清晰的记在了账目上,包括私下给安阳少府的每一份私钱,也都清清楚楚地写在那账目上面。
至于永康郡的玉氏为何会记录账目,还是那日在紾尚阁,被少公子信誓旦旦所打动的玉磐告诉少公子的。
当初,玉磐的娘亲被带回了府上,这玉氏在折磨她时说漏了嘴,玉磐父亲将其母救了出来,母亲临死之时,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家中人。
所以,玉磐一直记着到现今。
少公子让历卓笙派人潜入永康郡的玉氏宗亲府,全当是为了潜入楚国白家做个提前的功课。
他倒是没想到,历卓笙所训练的美人细作,能这般快地就打听到了账本所在处,且干净利落地收了尾,没让任何消息走漏。
至于那个伪造身份的典客,其实并不是永康郡的人,他不过是玉氏的上门女婿罢了。
许是早先作孽深重,惹了天神众怒,玉氏所生子女皆是早夭,唯有一女活到了二十岁,也因肺病早亡,这上门女婿本是冲喜的,成婚没过三日,妻子便病死了。玉氏见安阳已无可用之人,便让这上门女婿成为了自己的便宜儿子,送去安阳做了典客。
最后,典客和少府被发配去了永康郡的盐田做苦役,而那玉氏宗亲,被少公子赏了弃市。
行刑那天,少公子看到玉磐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前来刑场围观,那妇人虽面容看起来饱经风霜,可却身子硬朗,她满脸快意地看着玉氏受刑,双眼逐渐浑浊。
这位老妇人是玉磐的姨母,名唤玉瑜儿。
少公子于她恩泽,让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永康郡,且是以宗亲主母的身份回到了曾经住着的家里。
至于玉磐,是难得一见的良才,更有韩子作保,少公子才舍不得放他回永康郡。
玉磐认定了是少公子为他报了家仇,更从韩子的嘴里听到了少公子的过往事迹,以及他的雄心壮志,即认少公子为主,愿意肝脑涂地辅佐他。
永康郡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没了私海盐田,永康郡的国人便开始跟随着大司农重新耕田播种,休养生息。
可没过多久,新的问题便来了。
少公子一下子端掉了周女王两位公卿,周女王自然日日在朝立议事之时,都同少公子来要人。
少公子想了想,提议让玉磐接替了安阳少府之职,主管周地的山海林渔赋。
至于典客,少公子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人最合适不过。
二月十五,花朝节,祭花神。
安阳城内诸多年轻男女盛装出游,前往安阳城外的弦景湖踏青,赏红。
少公子以宋尔莞的名义购置了一艘游船,邀请澹台小喜和莘娇阳前来赏红。
自莘娇阳出事后,已有将近一整月没从屋子里离开过。若不是澹台小喜和宋尔莞登门一同拉着她赴约,她依旧不会离开房门前半步。
也是见了面后少公子才知道,救了莘娇阳且被澹台小喜赞不绝口的那位女神医,正是秦上元,少公子心想自己还真是同她有缘。
弦景湖距离五祚山不远,从山间径流的溪水与冬日里化开的雪水,近乎全部汇集在这湖里。由此弦景湖水清澄明,水草繁盛,苍翠玉冰。湖岸四处生着好些花树,二月的杏花,三月的早樱,四月的海棠,便也是安阳城的国人郊游的好去处。
此时,船游过两岸,便能瞧见远处的花树上,被年轻的男女们贴上了各色的彩纸,远远望去像是花神的裙摆随风飞舞着。
少公子出现在船廊上时,澹台小喜她们正在品尝着花糕。
宋尔莞见少公子来了,便要拉着秦上元和澹台小喜离开。
谁知秦上元甩开了宋尔莞的手,又紧挨着莘娇阳坐了回去。
“无妨,她们是太子信任的人,秦女医是我信任的人,要说什么也不必背着她们,但说无妨。”莘娇阳这话是说给澹台小喜和宋尔莞听的,她们骗了莘娇阳上船,便不再是她相信的人。
归根结底,对于百里肆的死,她还是不肯原谅少公子。
“你可莫要错怪她们,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用澹台成蹊来威胁她们,她们这才不得不听从我的命令。”少公子走上前,跪坐于莘娇阳面前。
莘娇阳冷笑了一声道:“若我没记错,那郎中令可是太子所收的徒弟,怎么,我这条贱命还值得用太子最得意的门生去换?”
“自然是值得的,否则我也不会费这般大的力气邀你来此。”少公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既然如此,那么太子有何赐教?”莘娇阳倚着凭几,望着少公子的目光充满嘲弄。
“我想请你来做大周的典客。”少公子直言。
莘娇阳愣了片刻,随后大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张扬且肆意,颇有几分洒脱,此时坐在她身旁的秦上元却面色不安,少公子这才注意到秦上元的眼下一片乌青。
“太子这是在可怜我吗?”莘娇阳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滴。
少公子摇了摇头:“安阳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况且你年少时也曾游历四方,学习琴艺,深知各个诸侯国的习俗,由你来接手这个典客,王上与我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