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影的轮廓,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性。
郁谨披上浴袍,掀开帘子走出去,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浴室内的摆设不见变化,但浴室的镜面上却写着红色的字。
他怕错过丁鹤的电话,匆匆看了眼号码便接通,压低声音“喂”了一声,把浴室门拉开一个小缝。
走廊上光线暗淡昏黄,只能勉强看清等候在外的人蓝色的鞋和一截雪白的小腿,听到开门的声响,窸窸窣窣地向他靠近。
丁鹤的声音有些焦虑:“你那边没事吧?”
郁谨关上浴室门,背靠着墙壁,看着镜子上的字,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我没事。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是又遇到什么了吗?”
丁鹤语气凝重:“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再不起眼的都算。”
郁谨迟疑了一下:“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他一直都能看见奇怪的事,好好的人都变成戴面具的怪物,早已经习以为常,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奇怪。
除去这些,他最近遇到的最奇怪的事应该是生日上的整蛊玩具和刚刚那个偷偷溜进来的身影。
但是两年前的丁鹤不应该知道这些。
丁鹤道:“四个小时之内找到安全的地方待着。有人告诉我你可能有危险。”
郁谨的手指抵在镜子上,轻轻抹掉红色颜料,嗅了嗅:“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你打电话来只是想说这个吗?”
红色颜料并不是血,还带着点甜香,这令他有点惊讶。
他洗去手指上的颜料:“我这边又出现了提示,但是我身边并没有需要解谜的地方。”
丁鹤无奈地笑了一声:“是我连累了你。我确实……又被困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难为情,毕竟总被关在学校厕所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特别是,他还正是自尊心强的年纪。
郁谨皱皱眉:“他们又来了?说起来那天最后怎么样了,我姐突然敲门找我,我不能不理,我再回来你电话就挂掉了,回拨过去也联系不上你。我不是故意走开的。”
“门卫大叔还没睡,我找他开门就出去了,只是被骂了一顿。我看没什么事,你那边也没有声音,就先挂掉了。我怕打扰你,之后没再打给你。”丁鹤的声音温和动听,听不出一丝责备,甚至还带着笑意。
郁谨想问,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说出这些好听的话。但他想,就算问了丁鹤也不会说实话,只能作罢。
“对不起,”郁谨对自己没能信守承诺这件事耿耿于怀,“我明明说了会陪你过完那个晚上。”
“本来你就没有义务帮我。”丁鹤笑吟吟地道,“反正那晚也没出什么意外,你别自责了。”
越是听他笑,郁谨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他知道丁鹤一个人被困在漆黑的校园会有多恐惧和孤独,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另一个人的陪伴。但他不仅没能陪他渡过难关,还言而无信。
以为拥有了希望的时候,希望又突然落空,那种失落最为严重。
“你现在还是被困在学校卫生间吗?身边有没有炸弹之类的东西?”
丁鹤的声音反而比他的轻松:“是啊,不过这次没有炸弹了。其实上次那个也不是炸弹,你走开没多久,它就自己炸了,只是小型烟花。”
炸学校这种事毕竟还只存在于儿歌里,那群不良学生再怎么作死也不敢真跟整个学校作对。
郁谨稍微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现在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帮丁鹤寻找逃脱的方法。
丁鹤又为难道:“但是隔间门还是被锁着。上面有一个四位密码锁。”
“还是四位数字?”
“不,这次是四位字母。”
四位字母的密码比数字还难试,小小密密的字母看得人头晕眼花。丁鹤转了一下密码锁,放下的时候和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锁是全新的,没有使用过留下的线索。”
他接着道:“我身上还是没有线索,我身边除了我的书包和衣服,还有一堆塔罗牌,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是‘死神’。”
他轻轻把塔罗牌聚拢收集:“塔罗牌应该也是新的,我没看到明显的折痕。塔罗牌的摆放没有规律,看起来像是整叠从盒子里拿出来,再在地上抹平。其他塔罗牌都是背面朝上,只有这张是正面朝上。”
所以这张“死神”是专门翻过来的。如果真的是随意倒出来的卡牌,不应该只有一张朝向不同。
他把这张塔罗牌翻过来看了看:“这张牌的背后沾着一张星币4。但是我暂时看不出这两张有什么特殊的,也许只是在恐吓我吧。”
他把塔罗牌归作一叠,放在一边,看向墙面,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犹豫:“还有就是墙上写了几行字。”
他缓缓顺着念下来:“烟花好不好看?没想到你上次居然逃出去了,这次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他顿了顿,嗓音有些发紧:“189xxxxxxxx,是这个人——不,这个怪物吧?不老实待着,4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完全变成monster。其中数字‘4’和‘monster’是用红笔写的。”
那串数字是郁谨的手机号码。
他轻轻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联系了。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所以他打电话的第一句话,是提醒郁谨小心。
但郁谨完全不觉得那群不良学生敢惹到他头上。普通的不良学生肯定做不到这一点,背后估计又有灵异力量。但是无论是现实中论背景,还是恐怖世界拼异能,他觉得他都不会输。
毕竟他是曾经跟吸血鬼拼命的人,这种低魔世界的鬼看起来就不堪一击。
“没事,他们伤不到我。”郁谨漫不经心地用异能烘着头发上的水珠,唇边泛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
丁鹤怔道:“你……”
他似乎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郁谨,支吾了几秒,只吐出一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他们能发现我们的关系,应该不是普通人。”
他已经不再觉得这是简单的校园暴力,但还直觉和那群人脱不开干系。“那群高年级的学长里,有人家里很有背景,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做的这件事。”
怪不得这么大胆,校暴其他学生都没人管。
但郁谨还真的不怕有背景的人,抿紧唇角,低声问:“谁?什么背景?”
丁鹤失笑:“你不会真要去找他吧?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万一错怪了人怎么办。而且你那边已经是两年后了,两年之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习惯性地在避免矛盾冲突。郁谨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软弱。
总之他有点生气。
“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他的眉越拧越紧,语气也有些强硬,“就算两年过来,也不代表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又接着低声道:“我知道我报复回去,他们可能会变本加厉。但是现在你应该毕业了,他们也找不到你了。”
丁鹤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他们变本加厉。我是觉得,这件事本来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强行把你搅进来的。如果你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我……问心有愧。”
“所以你该不会准备不解开密码锁,真的待在这里吧。就算你听他们的话,也不意味着四个小时之后能安全出去,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会放过我。”
丁鹤默然,算是默认了。他当然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善良,可是他不想郁谨和这件事的关系越扯越深。他自己也会想办法逃出去,要是实在失败也没有怨言。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能麻烦别人,别人的期望就是他努力的方向。久而久之,为了避免别人的差评,他反而选择拒绝别人的好意。
“以前没有关系,现在就有关系了。”郁谨亲了一下中指上的戒指,“你不需要觉得拖累我,我说过,我一定会帮你逃出去。这一切都不是你道德绑架,而是出自我本人的意志。”
“可以稍微信任我一下吗?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许下诺言又不去实现。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一时兴起。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这么拘束,如果愿意,你可以随时在我面前脱下伪装,就算有什么抱怨的话或者不好的情绪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不会因为你一时的负面情绪而指责你,也绝不会把过错都推到你头上。”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保持完美的样子,我可以接受你的全部,包括是那些不太体面的部分。
丁鹤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会的。”
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郁谨再次把手搭在镜子上:“那我们可以开始讨论密码锁的解法了吧?”
他抹去镜子上的水雾,感受着指尖凉凉润润的触感:“我这边的镜子上,出现了几行红色的字,一句一行:死亡本想将我们分离,却成为一心一意的真正开端。永生不灭的不是爱情,而是永无止境的幻想。到无尽的轮回里来找我吧?在镜子的右下角,还画着一朵花……画得有些简略,我不能确定是什么花。”
他看了忍不住皱眉。这段话真的太抽象了,根本不知道怎么从里面提取出关于字母的信息。单从内容上来说,这应该算是情诗。大概在恐怖世界里轮回的他和丁鹤是最能理解这种感情的。
但这段诗却充满着讽刺。直到一方死去后,另一方才开始珍惜。而且另一方怀念的不仅不是两人间真实的爱情,甚至是幻想中的对方。这就使得一切都透露着虚伪。
而最后一句好像还有死去的一方把对方也拖向死亡的含义。
郁谨敏感地觉得诗另有所指,但他技能中所说的是“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他也有信心做得比诗中的主角好得多。
况且诗和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丁鹤那边重复了一下,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应该是在记诗句。他记完也念了一遍,却也找不到头绪:“如果说句子首字母,句子的数量已经超过了。错位看的话,也看不出什么规律。但是诗的内容好像也和解谜没有关系。”
“或者是由数字转换的密码呢?比如‘一心一意’代表着两个‘1’。”
但是之后又没有其他数字了。
“是指诗的主题吗?或者其中强调了的词?”
既然勉强算情诗,丁鹤就先试了“love”,事实证明密码错误。
但密码很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英文单词,汉语拼音或者英文缩写都可能是正确答案。丁鹤暂且放弃了把诗翻译一遍。
郁谨也觉得头疼:“我们先放一下,你那边的塔罗牌还有什么线索吗?”
塔罗牌有七十多张,丁鹤要一张张检查并不容易。郁谨靠着墙继续顺着诗句发挥联想。
他的视线渐渐就移到了画的花上面。花虽然画得简略,但也不是那种小学简笔画,至少可以看出不是郁金香之类花瓣收拢的花。
硬是要说的话,倒有点像蔷薇。只是蔷薇本来就长得秀气小巧,也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要不是在第一个世界见过太多,他也不会这么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