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末时,天边已有丝丝晨光浮现,撕破夜的帷幕。
阳信县城隍庙内,孙大年从庙内耳房披衣而起,手提一盏油灯,照例先去隔壁正殿巡视了一周。
他今年已经五十有四,身体还颇为硬朗,每日的工作也依旧兢兢业业。
作为阳信县城隍庙的庙祝,同样的行为他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依然没有丝毫倦怠,可见他对这份生计的认同和虔诚。
“小的先给城隍老爷上注头香,请城隍爷今后继续保佑我老孙家兴旺发达。保佑我那长子步步高升,保佑我那次子生意兴隆,保佑我家玉英斗倒李员外家的母老虎,早日扶正上位,还有我那子楚小儿能尽快寻得良配……”
身为一个小小庙祝,或许有人会看他孙大年不起,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份工作究竟给他,以及他们老孙家带来了多大的惠利:
且不提每逢佳节盛日,县里权贵为了争注头香而竟相贿赂与他。
单就眼前这个城隍老爷——想到此处,孙大年抬头,满眼敬畏地偷偷看了台上塑像一眼——那可是真正有灵的啊!
在此当庙祝几十年,孙大年可是不止一次窥到过一些奇异事件。对于此间鬼神的做派他更是心知肚明。
但对于这些奇异之事,他却从未向外人讲过一丝半毫,包括他的亲人子嗣!
“或许,这才是城隍爷保佑我老孙家的真正原因吧?!”
小心翼翼上完头香,看着香棒慢慢燃尽,孙大年心里顿生一股得意满足感。
此时殿内光线还不甚明亮,倒也有些闲暇能补上一觉。不过也正因如此,孙大年并未发现台上四具鬼差塑像中,已有两具从中暗自裂开……
……
“砰砰砰”的敲门声从城隍庙外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开门!”、“孙老快开门!”之类的喊叫之语。
孙大年身体一颤,猛然从瞌睡中醒过神来。
他打量了下殿外天光,嘴角扯出一抹嗤笑,然后从蒲团上慢慢站起,紧了紧披在背上的衣服,最后才向着庙院大门缓缓挪去。
“敲什么敲?!赶着去投胎啊!”
不耐烦地拉开大门,孙大年立时就被几名年轻后生围在中间。
“孙老,您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起?耽误了我家老爷上头香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孙老!我家范老爷今日寿诞,为了这注头香可已准备多时了!就等您老开门上香了……”
“等等!凡事儿都该讲个先来后到吧?我家大人为给城隍老爷敬香,特命我三更天就在此等候孙老开门!孙老,头香应该是我们李府的吧……”
喧嚣吵闹的声音使得孙大年头晕眼花,不过对于这种阵仗他早已见怪不怪,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都特么给我住嘴!”孙大年一声暴喝,制止了周围后生们的言语喧闹。
他的目光从这些年轻人脸上扫过,眉头微微皱起,说出的话也显得庄重起来。
“城隍老爷身份尊贵!城隍庙更不是任尔等胡来的场所!这样吧,既然你们都想上注头香,那好!咱们就按老规矩来,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孙老,这不公平!您要知道,我可是三更天就在此等候了啊!”
孙大年话音刚落,来自李府的那名仆从就一个劲儿地叫起屈来。
“你说这办法不公平?!”孙大年扭头,冷笑连连盯着这名年轻人,“你说你在此等候多时,别人又何尝不是?再者,城隍老爷乃是咱们所有人的城隍老爷,可不独属于你们李府!你要不参与竞价,那好!李府今后大可不必再来参拜城隍了!
或许,你家老爷福缘深厚,根本就看不上城隍老爷的暗中护持也说不定?哈哈哈……“
孙大年一通夹枪带棒的挖苦,说得那名李府仆从脸红脖子粗。而周围其他年轻人则无不是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凡人竟敢藐视城隍?孙老,这也真亏您想得出……“
“就是!咱们这些人的老爷,哪一个没在家供奉城隍神位?看不上城隍爷的保佑……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不尊城隍之人就算有,估计也是神仙一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