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例行公事的朝会之后,符太后命内侍把首相范质唤到了大庆殿旁的延和殿内。
大庆殿,是宫中正殿,又名崇政殿,其地位类似于明清时期紫禁城内的太和殿,除了皇帝登基等重大清点活动之外,并不常用。
延和殿位于大庆殿两侧,分为东延和殿和西延和殿,太祖郭威和先帝柴荣都喜欢在东延和殿单独召见朝廷重臣,商议国家大事。
符太后垂帘秉政之后,出于尊重太祖和先帝的考虑,特意选了西延和殿作为独对之所。
实际上,自从先帝驾崩之后,这座西延和殿,基本上成了符太后、小皇帝柴宗训和首相范质,这三人组的专用宫殿。
其余的宰相或是参知政事,就仿佛是摆设一般,至今无一人享受过独对的荣宠。
“相公,请坐。”符太后十分客气的赐了座,又命人上了茶。
范质端坐在锦凳之上,和符太后寒暄了几句,又问候了柴宗训的龙体是否康泰,便端起茶盏细细的品味茶汤,等着符太后发话。
符太后的问政风格,和先帝柴荣大为不同。柴荣喜欢直截了当的议事,说完了朝廷大事,便打发宰相走人,绝不浪费时间。
由于柴荣有后妃不得干政的严厉规矩,符太后此前一直处于深宫之中,从来没有参与过朝廷大事。
到了符太后秉政的时候,她能够在短期内,从两眼一抹黑,到如今逐渐走上正轨,这颇令范质感到欣慰。
“相公,天武卫的事,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符太后十分信任范质,也只能选择信任范质。
朝中的三虎,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都是带兵的武将,符太后不可能选择依靠他们。
韩通虽然忠诚,但是,此人粗鄙少文,嘴巴没有个把门的,饱读史书的符太后很难他合得上拍。
赵匡胤自从高平一战出了彩后,地位节节攀升,直至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可是,符太后始终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觉得此人貌似豪爽,却很难交心。
至于李中易,虽然掌握的兵力在三虎之中最少,他却是战功最为显赫的百胜名将,也是符太后最需要防备的猛虎,因为他实在是滑不溜手,太狡猾了。
韩通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异常高调,高调得让人一眼即可看穿。
先帝柴荣和符太后之间的故事,足以写出一本上百回的《三国演义》,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
符太后对柴荣多少有些怨言,但她也知道先帝的识人之明,韩通的忠诚确实值得信赖。
然而,符金环非常担心韩通斗不过另外二虎,但她又没有特别好的办法,风平浪静的换掉韩通,换上自己的二兄符昭信。
范质何等精明,他一听符太后的口风,便知道符太后忍不住要对李中易下手了。
众所周知,李琼和李中易的关系,可谓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紧密。朝廷这边厢动了李虎的兵权,远在高丽国的李中易会怎么想,范质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后娘娘,老臣以为李虎所掌握的天武卫兵权的确需要削去。”范质不好当面反驳符太后,首先站稳了支持的立场,然后再婉转的规劝,“以老臣之见,可以分为了三步走,先把天武卫调离京城。”
“你的意思是说……”符太后有些疑惑的望着范质,范质立场坚定,但她听得出来,范相公不太赞同马上对李中易动手。
范质捋了捋胲下的长须,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云淡风轻的说:“李琼是个老狐狸,李虎也是沉默寡言之人,然而,李虎的嫡子李安国却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弟。太后明鉴,臣以为与其硬削了李虎的兵权,不如利用其子作伐,施围魏救赵之法,就不至于惹来什么麻烦了。”
符太后仔细的斟酌了一阵子,忽然展颜笑道:“相公不愧是国之股肱,此真乃老成谋国之上上策也。”
“禀太后娘娘,老臣还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范质恰到好处的卖了个关子,显示出对符太后的极大尊重。
为人臣子者,哪怕是再有本事,也绝对不能把主君不放在眼里,此所谓端谁的饭碗,就必须尊重谁的道理。
符太后瞥了眼神情有些呆滞,两眼发直的柴宗训,心头不禁一软,唉,也真是难为他了。
柴宗训今年不过是虚十岁罢了,小男孩嘛,正是贪睡的岁月,却和大人一样的凌晨四更天就要起床上朝,身子骨吃不消也是在所难免。
“六哥儿,你若是困了,且先回寝宫歇息吧?”符太后虽不是柴宗训的生母,却也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姨母,心疼自是难免。
“母后,父皇曾经教导过孩儿,李师傅是个性情中人,不能把他逼急了。”原本昏昏欲睡的柴宗训,突然睁大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符太后。
范质心里明白,小皇帝口中的李师傅,自然指的是拥有太子太师头衔的李中易。
符太后可能不太清楚,身为柴荣心腹重臣的范质却心里明白,如果柴荣不是英年早逝,李中易的亲妹妹几乎已经是小皇帝内定的妃子人选,甚至都有做皇后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