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八鑫笑吟吟环视,仿佛看不懂众人的眼神。
彦博轻笑一声:“青茗你们先过来等着,等我们将场面稳定下来以后再谈其他。”
现在岛上的局面并未完全平息,到处发疯无差别攻击的,不仅有被控制住的修士,还有不少魔族。
只不过修为稍微高些的,都被各宗长老引去了附近的岛屿对战擒拿,以免殃及这边岛上筑基弟子的池鱼。
现在他们这边的局势渐稳,自然要过去支援帮忙。
楼青茗闻言当即颔首:“师叔你自去忙,不用管我。”
说罢,她就带着窦八鑫一起往御兽宗弟子的集合位置走去。
路上,窦八鑫眉梢微动,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对楼青茗吊儿郎当低语:“哎哟,这秘境之外还当真有些危险,小丫头,你待会儿可要记得保护好我啊,我这毕竟都入赘了。”
楼青茗:……
她一个筑基修士,如何去保护他一个能够调动元婴实力的躯体,她其实也挺想知道。
抬头看了眼窦八鑫脸上的理直气壮,她还是抽了抽嘴角回道:“前辈,我尽量。”
明明有修为,有实力,却偏偏要在吃软饭方面表现得理直气壮,除了眼前这位窦童,恐怕也没谁。
窦八鑫向她咧开嘴角,轻笑一声,没有再多发一言。
关于存放在秘境内的身体,他曾经也犹豫过。
若是留下分.身,就会受限于有限的寿元,可能道侣还没寻到,分.身就提前消殒;但若留下傀儡身体作为自己分魂寄身之所,就虽不会有寿元之忧,修为却不再会随着修炼而增长。
考虑到他在秘境内不知会待上多久,他最终选用的是后者。
只是有一点,因为手拙与材料的限制,他的这副傀儡身体只能承受住他使用元婴修为的实力,一旦超过这个上限,这副身体就会承受不住,直接崩裂。
对此,楼青茗早在他套个壳子再次出现后,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对于他提出此番要求的因由,心下门清。
这样想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却突然顿住,再次抬头看他。
就见窦八鑫的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眼底却暗藏着一抹恶作剧成功的狡黠。
楼青茗:……
现下场内打斗的,修为高的基本都被引至了旁边的岛屿,这座岛上除了几位镇守修士,并没有什么强而有力的外敌,何来的危险?又何需让他一位元婴修士开口寻求保护?!
这个想法刚落,楼青茗就荡开酒韵涟漪,快速逡巡。
同一时间,贺楼凤君也从她颈前的莲子飞身而出,一把九龙铡刀横至胸.前,遥遥看向也被楼青茗瞬间锁定了的树冠,神情绷紧。
月桐真君站在不远处,原本她正在给身后的筑基弟子们加持防御罩,帮他们抵御周遭强者战斗的威压,见到楼青茗那边的动静,当即就心头一动,询问:“前辈,少宗主,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贺楼凤君此人,对她稍微了解些的御兽宗长老都知晓,她行事一般比较低调,要么在闭关,要么就是挂在楼青茗的脖子上闭关,轻易不会高调现身人前。
上次她高调行事,是在楼青茗的少宗主大典上,一经露面,便出手镇住魔族,挽回局面;这次她又突然现身,明显就是另有变故。
贺楼凤君闻言却并未马上回答,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最高的那朵树冠,沉声开口:“不知道友到此,所为何事?”
她这话音一落,在场稍微有些余力的、不在战斗中的修士就迅速转头。
在众人的视线下,被贺楼凤君锁定的那株高大的树冠上,并未有任何人影显现。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怀疑贺楼凤君是在故弄玄虚。
不仅是因为贺楼凤君乃悟道者,修为在他们之上,更是因为看到此树,此时的众人都或多或少地想起来,刚才大家无论打斗得如何激烈,都会有意无意地忽视并绕开这里,不愿与之靠近。
这也是现在岛内仍有打斗不绝,只这株大树附近是绝对的清静、并无一人的原因。
一念至此,岛内原本有些松懈的修士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表情严肃地准备防御外敌。
风吹,叶响。
短暂地寂静后,树冠上突然响起嘶哑而低沉的笑声。
那笑声沉稳中带着兴味,虽然嘶哑却并不癫狂。
仿佛只是一个和蔼的慈祥老者,在夕阳之下听到小辈说起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一般,慈和且并无杀机。
笑声渐消后,树冠之上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身穿蓑衣、头戴蓑帽的老者,身材高大,手有褶皱。他没有抬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眉宇,只能看到他的唇角正微微弯起,似带柔和笑意。
“几位小友好观察力,不愧是飞升过的前辈分魂,也不愧是御兽宗的少宗主。”
说罢,老者又轻笑一声,他似有些随意地将自己略有褶皱的手掌抬起,在众人的注视下,忽地向下一按。
只这一按,就仿似按压住了众人流动的血液、与跳动的心房。
仿若大山一般的沉重威压忽地压向在场所有修士的脊梁骨,让不少修士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直接扭头吐出一口血来。
而且其施压范围,不仅涵盖了她们此刻所在的岛屿,更有附近那些正有高阶修士战斗着的诸多群岛。
他的此举,不仅让不少在数人围殴下、落入颓势的魔族获得生机,让与他们相对的灵修扑通一声倒地,将战局顷刻反转;也让那些之前已经被狼狈捆缚住的魔族脱离桎梏,忙连滚带爬地飞奔回蓑衣老者所在的树冠之下。
期间,也有不少魔族想要趁机将之前对付他们的灵修割喉断命,但都被贺楼凤君遥遥用灵力制止住。
面对对方强劲的威压,贺楼凤君虽然无法帮岛上的低阶弟子抵挡全部,却能将他们的性命从魔族手下救下。
至于为何没有将他们一击杀死,当然是因为树冠上的老者没有率先动手。
若是由她开了这个杀头,无疑是主动给予了对方大开杀戒的理由。
“这是一位合体道君,丫头你需小心。”佛洄禅书在楼青茗识海中叮嘱。
对方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明显远在贺楼凤君之上。
楼青茗不声色颔首,表示知晓。
她感受着自己被人神识严严实实护住的周身,又看了眼正抱着若锦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窦八鑫,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人,有能力护着她,却不肯将话说清楚。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什么鬼的猜谜游戏,这是玩猜谜的时候吗?
还不等她在心中将情绪发泄完,树冠上的蓑衣老者就已忽地起身,眨眼之间,就从树冠行至了楼青茗面前。
贺楼凤君的九龙铡刀瞬间出手,横在了两人中间。
“有话在这里说就行,道友已不用再继续向前。”
因为窦八鑫的护持,全程感受不到对方丝毫威压震慑的楼青茗笑眯眯抬头:“这位道君前辈,敢问您寻我可是有事?”
蓑衣老者的语气依旧是慈祥的,声音也和蔼无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明显不悦:“听闻小友在秘境内捉住了四五十位魔族,不知现下可否将他们归还于我?”
楼青茗闻言眸光微动,面上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捂唇轻咳:“晚辈无状,却也不得不与前辈说说清楚。之前晚辈说是四五十个,但那都是为了脸面随口道出来的虚数,事实上,我只是抓到了一团虚影,并不确定有多少个,也无法确定死活。”
蓑衣老者微微抬头,露出蓑帽下沧桑中带着深刻褶皱的苍老面庞,明明是慈和的面庞,眼神却端的是犀利无比。
“小友可敢发誓?”他慢声询问,似乎要将每一字每一句,都敲在楼青茗的心头,让她慎重发言。
但对此,楼青茗却似毫无所觉,只表情纯善地回视过去,语气诚恳:“前辈是想要晚辈以心魔发誓,他们现在都死光了吗?”
她现在只要与灵兽袋里的乖宝说一声,保准她说他们都死了,下一刻他们都不会存活。
她费了那么老大力气抓到的魔族,凭什么要如数奉还?!
若是如此,她还不如当初不手下留情,让他们全都死了。
腥咸的湿润海风从几人周身轻轻吹过,作为岛屿上除了魔族外,少数几个还站着的灵修,楼青茗三人身上,几乎汇聚了岛上修士的全部视线。
老者静静地看着面前眼不闪、心不虚的小丫头,半晌突然勾唇,轻笑了一声:“小友年纪到底尚小啊。”
说罢,他忽地伸手,抓向御兽宗的方向。
若是无法索取,那就交换,毕竟在场他能够抓取到的人质遍地都是。
却不想就在他伸手的下一刻,旁边的那位女悟道者魂体突然掏出枚青棕色的树枝,陡然向他手的位置打去。
清幽中带着桑叶独特味道的气味一经在空气中扩散,他就迅速屏住呼吸,在周身接连套上了数层道韵结界与魔气罩后,将手收回。
他重新看向那枚又落回贺楼凤君刀背上的树枝,眸色快速变幻了数遭,最终吐出一句:“蚀骨玄桑。”
这话一落,岛屿上短暂一静。
不论了解、还是不了解蚀骨玄桑的修士,都对这个上古凶植有所听闻。
蚀骨玄桑,修真界中最难缠的七种上古妖植之一,没想到现在,它竟会有残枝落到了其他人手上。
泗鹤群岛上,除了趴伏在远处岛屿上的仉晓烽闻言目光微有闪动,其余修士的眼底皆是满满的惊奇与震撼。
蓑衣老者站在原地,盯着那株蚀骨玄桑半晌,目光锐利地看向贺楼凤君:“你怎么会有蚀骨玄桑的树枝?”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贺楼凤君迅速从中抓取到了大量讯息,因此,她当即眉眼一弯,笑得意味深长:“当然是他主动送我的,否则一般人又哪里可能会弄得到?!”
这话她完全是瞎编的,但对面的老者却是完全信了。
毕竟蚀骨玄桑的树枝,除非他本人赠送,一般人就算是连续砍上十年、百年、万年,都得不到其中一枝。
因此,他在短暂地沉寂过后,再次看向楼青茗后,话语便略有松软:“那其他魔族也就算了,小友只需移交给我一个人即可。”
事实上,能被魔族派往金童秘境做炮灰的,又能有多么重要呢?!
只不过他来都来了,自然想将魔族的脸面做全,不愿任凭它被这群人族放在脚底下随意踩踏而已。
楼青茗眸光微动,知道这便是对方后退过一步过的结果,遂笑盈盈询问:“不知前辈您是想要哪一个?”
蓑衣老者:“唐林溪。”
楼青茗颔首,从灵兽袋中掏出乖宝,给它传音。
顺便用酒韵涟漪瞟了眼贺楼凤君刀背上的蚀骨玄桑树枝,其内隐有紫光,眼前的这位确实是魔族无疑。
乖宝老老实实蹲在楼青茗怀里,外表平静,身体内部却已全是它奶气的愤怒吼声:“唐林溪,谁是唐林溪,有人找。”
原本正努力隐藏在泥土与树木残骸里的诸多阴影闻言,当即就有不少道阴影动了动,随之冒出十数道声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