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姐姐你看有好多漂亮的花呀。”
“这些漂亮的花都送给黛姐姐哦。”
稚嫩软糯的嗓音悠悠地在耳旁响起时,姜苌黛隐约看见那盘坐在百花盛开花圃中的小人儿。
这般场景在上一世姜苌黛看的太多了。
奉城柳家花圃,还是孩童的柳媚儿扎着两发团,面容肉嘟嘟的煞是可爱。
大抵是柳父对于主妻常氏的冷漠,柳家妾室们更是不掩饰想要迫害的心思,所以常氏并不放心让柳媚儿离开自己居住的院落。
年幼的柳媚儿从来都是一个人玩,她虽然极容易流泪,可从不会大哭也大闹,多数都是安静乖巧。
常氏栽种的花圃与姜苌黛居住的院落正好错落一处,柳媚儿身子小巧,时常会从花圃里爬过来偷玩。
那时的姜苌黛无心观赏任何景象,每日里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亡国公主的下场从来都是凄惨的很。
可柳媚儿却完全不知外面光景,她每日里都会满脸笑容爬到花圃软塌同自己待在一块,哪怕姜苌黛不同她说一句话,她也能乖乖坐一天。
大抵她是太缺玩伴了吧。
最初姜苌黛是心生烦闷的,可从小在宫廷养成的习惯,也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姜苌黛明白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处境,所以总要忍让几分。
某年盛夏午后小睡醒来时,四周芳香扑鼻,姜苌黛望着衣裳铺满粉红的桃花花瓣,还是糯米团子一般的柳媚儿,黑骨碌的眼眸盛满笑意,因着换牙年岁,她笑起来时总能露出不整的牙齿,看起来特别的傻。
“香香的黛姐姐。”糯米团子会自己跑到姜苌黛怀里,整个人小小的凑近闻了闻,有时还会好奇的咬上自己脸颊几口。
虽然不疼,可是姜苌黛还是用指腹抵住她额前拉开距离教导:“媚儿,不许咬人。”
“嗯。”小小的人乖乖点头答应,而后趴在怀里闻了闻,口齿不清的有说,“闻闻,香香。”
那时的柳媚儿身体还很健康,夏日里就像一团火,姜苌黛侧躺轻推开,她便又会挨近过来。
若是一直如此的话,她也不会哭闹,而是当成玩闹一般乐此不疲。
最后姜苌黛只得容许她的靠近,而后慢慢接受她的亲昵举动。
柳媚儿一直都很听话,所以姜苌黛后来哄她当驸马,她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
正因为她太听话,哪怕不高兴也只会自己偷偷抹泪甚至都不会苦恼。
所以当姜苌黛把和离书递出去的时候,只是一心想先处理好朝堂要事,到时大不了日后再哄哄她便是。
如果姜苌黛早知道的那是见她的最后一面,一定会同她说清楚的。
可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原本还温暖如春的画面,连带那发间落下桃花的小人儿也不见了,眼前忽地漆黑一片,好似什么都没了。
“长公主?”
这一声响起时,姜苌黛簌的睁开眼眸,软塌窗外是刺眼的日光。
明明是盛夏时日里,姜苌黛却觉得寒冷的紧。
那么听话的柳媚儿,竟然会自己偷偷写下和离书。
暗卫见长公主闭目卧在软塌,还以为只是闭目养神,所以才出了声。
“何事?”姜苌黛探手揉着眉头应。
“宫内密信。”暗卫将小竹筒放在桌面,而后悄然退出殿内。
姜苌黛展开信条细细看了看,眸中深色让人难以揣摩,葱白玉指将那信条扔进香炉之中。
元皇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盛夏里公主府的宫人们难得清闲,午后懒散的在亭内吹风歇息。
“你们发现没有自从长公主从驸马府回来之后,面上笑容都少了啊?”
“可能是小驸马病的太重了吧。”
“那怎么不见长公主去宫中请御医来给小驸马诊治呢?”
“谁知道啊,难道小驸马得了绝症?”
这话一出时,公主府迅速传开了。
而驸马府的柳媚儿昏昏沉沉躺了好几日才算是恢复些精神。
白日常氏守在病榻心疼的看着柳媚儿都瘦出尖尖的脸蛋唤:“哎呦,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一场病又给糟蹋没了。”
“娘亲莫担心,媚儿多吃些就能长回来的。”柳媚儿面色苍白的靠着软枕小口的抿着药汤。
“长公主曾亲自探望过一回,还差人送了大把的人参药材,正好让你补补。”
柳媚儿不解的问:“黛姐姐什么来过了啊?”
“大概就前几日傍晚,你那时应该是昏睡过去了吧。”
原来黛姐姐来过了啊。
待吃完药汤,常氏捧着蜜饯给自家孩子嘴里塞了颗安抚道:“你现在就只管早些躺下休息,身体若是不养好,多遭罪啊。”
“嗯。”柳媚儿吃着蜜饯算了算时间,往年这回陛下都要离都城去避暑行宫,想来黛姐姐应该也要随行。
柳媚儿侧躺探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的和离书,心想自己还是装病不去的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王宫出了件大事,连带皇帝去避暑行宫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那刘贵妃的皇子突然被du死了。
下du者是刘贵妃身旁的宫人,那宫人想服du,因被及时发现才被抓住,宫人经过严刑拷打交待出是元皇后指使其所为。
很快次日朝堂大臣都知晓此事,皇子被谋害,元皇后首当其冲的被推了出来。
“陛下,此事仅凭一个宫女的定论,实在是太过草率了。”吏部尚书元邢一出声,朝堂大臣们大半不敢吭声。
皇帝何尝不愤怒,第一个皇子竟然在自己眼前被谋害,而shā • rén者竟然是元皇后。
元皇后被囚在宫殿不得擅自出入,只得透过宫人向元家请求帮助。
年轻的皇帝看着在自己怀里哭的娇软的刘贵妃心中已经起了想要废后的心思。
只是等年轻的皇帝在早朝数落元皇后罪责时,却发现满朝文武百官竟然没有肯主动出声附和。
这时年轻的皇帝才意识到朝堂已经被元家牢牢把持,就算提废后也只不过是一句空口白话而已。
没有元邢的首肯,朝堂大臣都不敢吭声,都城民间却对于皇子莫名其妙被谋害一事热议纷纷。
从六月中旬到七月废后一事没有半点进展,年轻的皇帝都不好提及此事。
刘贵妃没想到元皇后娘家如此势大立威,竟然让皇帝连废后都不敢再提。
可刘贵妃清晰知道,如果不能这回按死元皇后,那等待自己的就是无声息的死亡。
看来还是得向长公主求救啊。
午后皇帝来到椒房殿,元皇后故作苦楚模样哭诉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整个后宫谁敢冤枉你?”皇帝冷漠的看着元皇后,心中却满是不甘。
堂堂一国皇帝竟然连为皇子报仇还要仰人鼻息,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或许是刘贵妃身旁的宫人太监们栽赃陷害也说不定。”元皇后是对刘贵妃心生妒忌,可是只想除去刘贵妃,从来没有对幼子动过念头。
元皇后眼眸含着泪看着头也不回离殿的皇帝,心里越发悲凉,眼眸更是恨意汹涌翻腾。
这该死的刘贵妃到底是怎么掉包药物的!
竟然狠心到拿孩子来跟自己赌命,真是小瞧了她。
王宫内的动荡黑云笼罩前朝,元家一党独大使得原本帮助皇帝夺权的士族们备受冷落打击。
元皇后谋害皇子证据确凿,朝中竟然都无人敢声张,士族官员多是自诩清风亮节不畏权臣的忠臣。
金玉楼对外是都城最豪华的寻欢作乐的地方,官员世家们聚集更是常有的事。
因此士族官员们的私下聚集并未引的注意,竹屋内官员们借着寻欢的由头饮酒享乐。
待深夜里舞姬们离开时,官员们手持烟杆吞云吐雾,衣衫不整聚在一处商议如何对付元家党羽。
“我看这回陛下与元家已是不合,咱们倒不如齐上书请求废后?”
“元邢在朝中何等威望,这要是不成,你我恐怕都要悬了。”
“现如今元皇后如此恶毒心思,那元邢一个外戚,量他还不敢篡位!”
“我等拿着朝堂给的俸禄,自然要为陛下分忧解难,诸位难道还怕死不成!”
夜深人静的竹屋阁楼悄然飞出信鸽,深夜里的公主府灯火未熄。
姜苌黛看了看手中信条,只觉得这群士族未免有些过于草率了。
若是皇帝顾忌元邢不肯严惩元皇后,那他们就会遭受到灭顶之灾。
不过这对于姜苌黛而言,并非算是坏事,至少可以看看皇帝有没有魄力敢与元家抗争。
再者这群士族跟世家大族争斗,对于王族而言也是好事,毕竟士族官员都是儒生子弟,对于三纲五常自是再信奉不过的了。
先前皇帝令姜苌黛退出摄政,这群士族没有一个出声,姜苌黛就看出来他们只忠于皇帝。
现下让他们吃吃苦头也算是教训,否则再像上一世那般,让自己腹背受敌才是最为致命。
黎明破晓时都城街道零散的只有几个行人,早朝的官员们却都已经集结在宫门外。
当两党肃杀之气萦绕在朝堂之上时,好不容易病愈的柳媚儿递交自己请求调令都城的文书。
炎炎夏日的清晨已然有些闷热的紧,整整躺了一个月的柳媚儿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弥漫药汤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