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的埃文斯总是闪着金子般无法令人忽视的光,但冰上扮演起于青萍之末的穷小子,冠军加身的明亮荣耀隐于无形,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恰当的仿佛去融入角色,何焕看着冰上牵动无数人目光在高速滑行的身影,看他双手起落之间不急不躁的变幻,自己比任何都知道怎样的磨砺才能让同一个不适合自己的节目散发出为自己量身打造般的夺目光芒。
埃文斯的滑行可以说与成明赫何焕师兄弟不相上下,北美选手大多精于此道,其中最细腻的刀刃就属于埃文斯。
萨霍夫四周起跳前的几个转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落冰后滑出不需要过多调整和提速,仍然保持起跳前的滑行力度。
《名扬四海》在上映当年横扫奥斯卡几乎全部音乐相关奖项,是当之无愧的最佳歌舞片之一。但让埃文斯这样一个有着浓□□英气息感的人穿上上世纪八十年代迪斯科风的花衬衫实在太违和,可神奇的是,当他在冰场中央,跳出如今看来夸张甚至有点尴尬的迪斯科舞步时,全场却都沉浸其中,打起音乐强节奏的拍子。
此刻情景对观众来说是种极致的享受,但对即将上场比赛的选手来说就是地狱。
宋心愉偷偷去瞥何焕,他没有表情地凝视冰场中央,看不出紧张或是畏缩,只有绝对的平静写在年轻鲜亮的脸上。
他终于到了有一天也会让自己教练感到迷惑不解的年纪,宋心愉想,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到来,但比她想象中要早太多。
在奥运会选快节奏歌曲伴奏冒险又大胆,但如果成功,将是点燃世界的壮举,雷普顿教练敢这样挑战必定是对爱徒胸有成竹,为学生选择超出能力范围的曲目需要多大胆魄,宋心愉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她看着自己这位教练前辈,却不能像自己学生看着对手那样心绪平静。
埃文斯每成功一个技术动作,雷普顿教练就会双手握拳用力弯曲身体,嘴中喃喃自语。他们之间离得太远,可就算离得近,充斥场馆的欢呼声也会截断其余所有声响。
自由滑中段激情四溢的舞曲结束,滑顺的剪辑过度到抒情动人的旋律。
谁都知道追梦的平凡人获得成功是最俗套的故事,但人们就爱这种俗套:努力的人实现梦想,天才战胜困难,生活奖赏为它付出激情的人。
低落的开始,勇敢的拼闯,音乐最后还是回归到深情又昂扬的旋律,出色完成全部跳跃的埃文斯施展他全部的滑行技巧,盘旋整个冰场,回到起始的地方冰场中心,尚有余力跳进最后的联合旋转。
何焕已经听不清音乐了,埃文斯停止的时候,从观众席传出的欢呼和扔下的花与玩偶几乎淹没整个比赛场馆。
这样打扫好久的吧……宋心愉想,她不敢露出担心,只装得和自己的学生同样静如止水。
但埃文斯出分的一刻,她就绷不住了。
“这也太高了吧……”说完宋心愉就后悔了,但她庆幸自己的话被尖叫淹没。
加上自由滑突破200的得分,埃文斯创造了男子单人滑的历史,分。
300分俱乐部的门终于被叩开,埃文斯短节目和自由滑双双得分破三位数,这也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突破。
她想安慰两句何焕,让他不要管别人的成绩,滑好自己的节目最重要,可她转头的时候,何焕已经脱掉刀套走进冰上了。
热刀的时间很短,何焕只是绕场一圈,压步都没做,就又转回入口附近宋心愉的位置,所有选手大多一样,都会在上场前最后和教练进行一番对话,但宋心愉总觉得,自己比何焕需要这样的对话,这感觉让她很崩溃,难道一直以来,何焕滑回来是为了安慰她而不是从她这里得到鼓舞?
“教练,你当年在奥运会上场前也像你现在这么紧张的吗?”何焕问。
“你教练我稳得不行!一点都不紧张!”宋心愉用怒火掩饰不安,“倒是你!别因为人家滑得好就影响竞技状态!”
何焕只是摇摇头,“我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埃文斯能顺利完成。”
“为什么?”宋心愉愣了愣问道。
“我之前赢过埃文斯的时候,都是在他有失误的情况,这次他CLEAN,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赢下一个完美的奥运冠军。”
宋心愉忽然想起十五年前,何焕第一次穿上花样滑冰冰鞋冰刀站在冰面,颤颤巍巍伸平双手,犹豫着迈出第一步时的那个无风炎热的傍晚。
他摔倒了好几次,就算天才也有个坎坷的起始,但当冰面渐渐熟悉这个陌生的男孩,他们之间便有了默契。
摔倒之后的何焕不哭不闹,默默站起来,拍掉掌心的碎冰晶细屑,眼神中没有对痛苦挫折的恐惧,宋心愉确凿地坚信,她只看到纯粹的快乐——就像此刻,她在十五年后的何焕眼中所看到的一样。
“教练。”他说,“我是真的很喜欢滑冰,也喜欢赢,要是它们能合二为一,我觉得可能就是我一直想给自己找的答案。”
“什么的答案?”
“人生的答案。”
“你这个年纪,说人生还太早了。”宋心愉哭笑不得,“你听我说,奥运会固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