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间巷里,有个老头,有一门好手艺,无人过门,无人拜访。
(一)
上海的风,总是那么摸不着方向,哪怕是上午迎着正东来的,下午也能给你转到正南去。
呼呼咧咧的风,夹杂着那么点雨凝结的冰晶,吹的人脸都是有些生疼。
天,开始冷了。
或者说,好几天之前就开始冷了,路上的闲人,也是加了几件厚点的衣裳。就连沿街的小摊贩,都是购置了些冬货,不然这大冬天的,上海的风可不会让你那么好过。
不过开心也是有的吧,就比如煤炭贩子,天一冷,卖媒的就高兴,这一天下来可能卖出不少煤呢,一年头下来,也就指着这么冻的几天了。
当然,也是快过年了。
过年了,可不得置办些年货嘛,于是午时稍是暖和的时候,这街上的行人就又是会多一些来,那一个个疾步匆匆的样,多半就是家里头急着办年货的。
卖媒的也着急,可是着急也没用,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身上穿着的两件衣裳还不足以抵挡些刚巧是入冬的风,不过还好,也只是风,还受得住。
腰那头挂了个酒囊,一晃一晃地,倒也馋得人喝两口,卖媒的吧唧吧唧嘴,觉着少了味,又只觉刚才儿那阵风,刮得有些凉了,想来又是笑了笑,打开了酒壶,咕咚咕咚几口下去,随意地抹了沫嘴角残留的酒精,再把酒囊挂了回去。
不过是馋了罢……
下边的骡子也是吃得下苦,载着这百来斤的木炭也是慢慢往前赶着,只有时不时传来的一声极重的鼻息,才得以知道它也没有那么轻松。
但也是没得办法,只要卖了这车煤,这个冬天就好过了,兴许剩着点的钱,还能给家里的娃娃整两件初春的衣裳,小孩子家家的不干净点可怎么行?
他摸了摸骡子的头,嘴里头嘟囔着,也不知是嘟囔着给自己听,还是念着给骡子听:
“老伙计,加把劲啊,等到了城内,我们把这煤一卖,这个冬天就好过了……”
说完,也不知道这骡子听没听懂,从煤炭边上拿了件挺厚的衣裳,盖在了骡子的背上。
骡子能听懂他的话吗?
也是听不懂的,骡子不是妖,它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牲畜罢了,一年到头来都没歇着,跟着这卖媒的撑起了一家老小。
听不懂归不懂,可是这卖媒的给它这么一盖,它还是感受得到的,当下它也是收了收臀,脚底下的力道也是重了几分。
风依旧是在吹的,卖媒的一路疙疙瘩瘩,也是无聊的紧,于是这风里头,倒是多了几句太平歌词:
“我一生卖煤走四方啊——”
“也不知何处是我的家啊——”
“碰上个土匪旮旯”
“回到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