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湛蓝的眼瞳,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疲惫,小二子看他的精神势头不算太好,又看到冷陌正怀抱着一件瓷器放到了外堂的桌上,估计他多半是刚才累着了,关切道: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孔老愣了一下,一抹感动之色一闪而过,他的嘴角艰难的抽了抽,又发觉自己的眼睛有些痒,总想着去揉一揉,可这一揉,两眼旁边的褶子就是藏不住了,都给溢了出来。
他颤抖着身子,就连自己的声音,也是不自觉地颤抖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害怕:
“你不怪我了?”
小二子摇了摇头,也不回他,只是给搀着扶到了藤椅上。
有些老旧的藤椅,显然承载了太多的岁月,这么一摇晃,嘎吱嘎吱的声音便是络绎不绝。
“当初,为什么把我丢在上海?”
孔老的身子一僵,连旁边的小二子都能发觉到,他的身子在迅速僵直着,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一声长叹中,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原来,是把你放在上海了啊……”
眼里的惊诧,慢慢被柔和给替代,孔老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小二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只是在摸着的时候,又觉着自己干枯的手容易刮着,他也只是碰了碰,便又收回来了。
小二子在怀里掏了掏,除了那些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银两外,还摸着了一张纸。
“阴阳历七二年,卢氏子小二卖身戏凤楼,署名:卢易。”
……
在江湖上行走,身上要是没点绝活傍身,走出去也是过得个潦倒,混不出个样子来。所以,有的人胆气大,有的人懂兽语,有的人八面玲珑,走的又是另一条道。
但不得不说的是,江湖,催生了一群能人异士。
孔昇也是如此。
一手烧窑的本事,玩的是出神入化,烧出来的瓷器那叫一个漂亮,哪怕是那些收藏瓷器的行家,在他这里也要称一声佩服。
可是走江湖,光是会烧窑,也是不得行的。
遇到点动手动脚的活,难不成还能给人表演一手烧窑不成?
想来也是闹了笑话。
但你要他揣着银两四处游玩,那有算得什么走江湖呢?
江湖,本就是取的那个惊险刺激,求的那个暴富之心。
走的地方多了,难免会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所以,当孔昇碰到卢易的时候,那种相见恨晚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心里。
跑江湖的人,都看不起孔昇这种只能烧窑的活计,出来闯荡的,手里头不沾点血见点刀光剑影,哪又算的什么江湖人呢?
卢易不一样,孔昇烧的一手好窑,在他看来这是无比厉害的一件事,厉害到出去跟人吹嘘,他都敢理直气壮,指着孔昇炫耀着:
“我这兄弟会烧窑!”
那番理直气壮的样子,看得孔昇尤为感动,想着把自己的手法都是教给他。
但卢易拒绝了,孔昇还记得,卢易拒绝他时,向来散漫的神色,都是变得极为严肃:
“兄弟,每个人有自己的道,你的道是烧窑,我的道不在这里。”
卢易摇着头,也就是在他们闯荡的年岁,孔昇的孩子也出生了。
小孩子水水嫩嫩的,刚出生的娃子,嘴里都是挂着些口水,哼唧哼唧的样子,倒是跟头猪差不多。
当然,吃的,也跟头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