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常听老人说,人在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
这话,清姐是不信的。
死都要死了罢,还能看到什么呢?
不过是自己平白无故的臆想罢了,只是,当自己的身子一紧,那股难以言说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她倒是希望,这话是真的了。
“真的,就只能到这了吗?”
念头,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了去,岸边成落那嘶哑的叫喊声,也因为耳边不断激荡的水流,充斥了她的耳朵,入眼处的黑暗,好似灵魂,都要如这般给拉扯进去。
颤栗,来自灵魂的深处。
口中,耳中,清姐头一次这么觉得,有如此讨厌水。若非她阴阳典都是有所参悟,只怕眼前的必死之局,都足以让她直接放弃了。
说放弃,还是不会放弃的啊……
可不是嘛。
都没有来得及看到白脸哥从百食里头出来,都没来得及好好继承爷的衣钵,将戏发扬呢。
要真在这死了,那才不甘心呢。
清姐控制着自己的身形,哪怕是整个腰身都被紧紧锁住了,好在她的双手还能动弹,倒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可海底的压迫,正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压迫着她的身体不断挤压,最重要的是,氧气,已经不多了。
或者说,从被拖入水中后不久,就已经不多了。
意识,逐渐的模糊了,就连还能有所挣扎的双手,也为了节省体力和氧气,不再乱动,可就算如此,清姐只觉着自己的头越来越重,意识,也是越来越不清楚了。
眼前的视线一黑,深不见路的海底,宛如通往阴间的大门,将她缓缓吞噬。
清姐唯一的印象是,自己的身体被这硕大的触手不停地往下拖着,只是这般拖,也不见能碰到底,周遭的视野,倒是从最初的阴冷昏暗,逐渐变得清楚明朗起来。
这里……是哪呢?
紧闭的眼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瞬间睁开,清姐那卸下了所有防备的身子,也是陡然绷紧,敏感的神经重新占领了主导。
刺痛的记忆,宛如针扎一般,提醒着清姐现在的处境,她握了握手掌,那掌心之处的乏力感,已是许久不曾感受到了。
她揉了揉还有些痛的眉心,残留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清姐也是渐渐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这么看来,我是被带到这最深处了。”
清姐挣扎着站了起来,周遭的环境比起臆想中的黑暗,倒是亮堂了许多,果然,臆想终归只是臆想。
“想不到这最深处的地方,反倒是多了块呼吸地。”
清姐呢喃着,丝丝喜色也是爬上了本就俊俏的脸庞,原本很是头疼的氧气能够得以解决,在这探索,也会少去许多麻烦。
禁锢自己的触手此刻也是消失了去,清姐有些不得其解,紧锁的眉头,许久都是没能抚平。
双手在前面不断摸索着,粗略看去,这最深处更像是一处海底的悬崖,只不过出现的断层,形成了这么一处空间,在她的头顶,层层海浪,不断呼啸着。
清姐仍旧心有余悸地看着头顶地水流,哪怕确定了水流不会倾泻而下,可自己在这下面走着,要是真有水淹了下来,岂不是必死无疑?
但想归想,清姐也没有什么办法,天地之力本就难以抗衡,诸如火山地震,这些种种都是不可抗力的行列,寻常人见了,都得暂避锋芒才是。
悬崖虽然陡峭,但也并非毫无攀岩之处,清姐现在要找的,就是那些不太陡峭的地方,最起码,要能够攀爬才是。
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上头都是水,自己只要出去,必然会失去呼吸,这里离海面不知道还有多远,贸然探索,要是回不来了,那就只有一条路,必死无疑。
所以说哪怕找到了,也用处不大。
当然,总比待在原地坐以待毙,那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这一点,清姐清楚得很。
峡谷路深,海底缘浅,往前这么漫无目的的走,自然要费上不少功夫,清姐喘了喘粗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来也是有些惊奇,自己明明过了趟海水,醒来身上的衣服,却是干的。
随意寻了个光滑的石头坐着,滴溜溜的眼珠,仍不断打量着峡谷的周遭,那宛如鬼斧神工般的建造,根本不是任何能工巧匠可以制作出来的。
“这就是所谓的——巧夺天工啊!”
清姐赞叹着,此刻倒是忘了,她眼中的巧夺天工,可是把她困在此处的罪魁祸首呢。
不过说归说,此处也的确称得上是奇观了。
奇景怪石,被海水打磨得颇为光滑,上头的形状也是繁多,景色各异。
或为龙虎如山野扑食凶猛异常,或状雄鹰翱翔天际睥睨万物,端的是有些奇特。
若是清姐再往前走的话,自然会看见,比之怪石嶙峋更要让她惊讶的,满地荧光。
当然,她也会看到的。
入眼处的荧光,惊得她都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是呆愣愣的站着,浑身的血液不住地往后缩,周身冰凉,连带着她的心,也是狠狠颤动了一把。
强仔的话,如同那古老的大钟一般,敲打在她的耳边,振聋发聩,她也真的明白,原来强仔所说的那些,并非虚妄,而是确有此事。
就像是要一口气,把所有的惊讶通通吐尽,气有多长,她的惊讶就有多甚。
清姐的胸口很有幅度的上下起伏,连带着她脸上的神色,也是写满了不可思议,面前的荧光,照亮了峡谷的半边光阴,纯白的骨头,极具冲击。
“原来,真的有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