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阿滇觉得自己,还活着。
——题记
厂里的日子没有星月。
刺眼的阳光爬上了墙角,勾勒出的明暗,唤醒了镇上的每家每户,街角的包子铺开了张,吆喝的声音,格外的高亢:
“卖包子咯——”
在这一声声的吆喝中,阿滇也醒来了。
他眯瞪着眼睛看了看表,七点一刻,是时候起了。
嘴角的牙膏残留了泡沫,他不在意的擦了擦,又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来一双袜子,经历了一晚的光阴,洗好的袜子也凝成了一块,干瘪瘪的样子,像极了此刻的阿滇。
楼下的包子却是香了。
厂里上班的铃儿,也响了。
阿滇急急忙忙穿好了鞋,黑白框的眼镜搭在了鼻梁,嘴里的包子塞着囫囵。
上班,那还是不能迟到的。
身后的太阳升得正好,面前的厂子蒙住了阴影,开着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张牙舞爪着要将阿滇给吞噬了去,他叹了口气,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这个时候,厂里的围墙还是在的。
层层的货物重峦叠嶂,穿过道道的缝隙里,阿滇的身影此起彼伏,寻找着手里的货,这叫:“找货”。
旁边跟着的主管满脸横肉,凶巴巴的样子,一撇小胡子,活脱脱比寻常男人的都要厚,散射的凶光,让人不由得想起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凶狠的地主婆。
阿滇没见过地主婆,但看着自己主管的这张嘴脸,大概也是能想象到的。
姓郭的主管嘴里说个没停。
一会让阿滇去找货,一会又让他把某件货给拖上来,带到二楼,口中蹦跶的词汇,像极了地主婆手中挥舞的皮鞭,抽得人身子骨疼。
每到这个时候,阿滇就会赶紧埋下身子,哼哧哼哧地去找货,再哼哧哼哧地把货给拖上楼——
宛如一头不知疲倦的驴。
当然,郭主管的指令,向来是不会断的。只是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她又冒了出来,指挥着阿滇做这做那的。
大概的意思就是,不能让你歇着。
哪有这样的道理?
阿滇忍不住啐了一口,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滴落在发烫的地上,过一会儿,便又消散了去,化成从未出现的模样。
所以说汗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有的人肆意的挥洒。
有的人泪流满面。
阿滇抬头看了眼天,透过鼻梁上的镜片,隐约可以看到漫天的蔚蓝,碧空如洗,偶尔划过的白云遮挡着日光,换来了底下他的一些阴凉。
旁边的围墙高耸,碧绿的爬山虎缠绕着,探出新长的枝芽。
他时常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满山的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阿滇就这么看着,像是被困住的鸟。
隔三岔五的,这边会下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