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诞礼因为神子殿下的失踪而中断,创世神大怒,神界军队被调动了数万随祂去往人间。
不出几时,神子殿下被抓回来的消息在第十层天不胫而走。
没有创世神的指命,底下的神不敢乱走,全都乖乖待在第十层天等待创世神回来。
所以,楚惊鸿是被锁神链捆得五花大绑,被迫趴扛在撒拉弗肩上,在众目睽睽下抓回来的。
以这样狼狈的姿态被带回,更别提诸神大眼小眼地盯着看,楚惊鸿觉得难堪,把脸埋在撒拉弗的胸口处,作小鹌鹑样。
神暗下留意他的动态,见他这副模样,忍不出嗤笑:“阿鸿,藏么呢,有胆子跑出去,就没想到被抓回来时的情形么?”
楚惊鸿对于祂这番火上浇油的话,愣是连脑袋都没动一下。
神嘴角往上轻提。
一行人到了楚惊鸿专属的神殿里,在神的示意下,撒拉弗将他放进殿内的一张小软榻上。
锁神链还未收,楚惊鸿悄悄动了动,发觉真是捆得死紧,他连动弹都不得,只能翻身趴在榻上。
神停在殿外,并未跨过那道门槛。
殿中一众侍候的神侍们被神卫拦在殿外,也不敢擅动。
他们知道这回殿下是犯了大错,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神能够念在旧情的份上重拿轻放吧!
隔着高高的槛,神脸上的情绪看起来平静了许多。祂语气淡淡地问楚惊鸿:“知错了没有?”
趴着的姿势使得楚惊鸿做抬头的动作很费力,他努力了几下后,索性直接趴着将脸侧放在柔软的面料上。
“么错?”他阖上眼皮,嗓音散散,明知故问。
神哪里看不破他这点装傻的把戏?所以直接戳破,直奔主题:“知道错了这事便算翻篇。以后跟人间再也别联系,也再不许私自出神界。”
这终究还是重拿轻放了,只需要一句简单的认错而已。
神侍们祈祷的手都捏红了,她们希冀地看着神子殿下,望他能够快点认错把这件事翻过去。
然而,她们的殿下终归是要辜负她们的期望了。
楚惊鸿一听这话,叛逆的念头就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下巴搁在榻面,一双眼睛神光奕奕,张口便是:“我偏不!”
人群中,不知传来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人焦灼的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神刚平息的怒火再一次被引燃。
火焰一点即燃,无需风吹,无需干柴,那烈火瞬间便烧上了天际。
“好、好、好。”
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似的,神一字一顿的连说了三个“好”。
祂的脸上再度挂上了令人生畏的笑,眼风一刀又一刀地刮在不远处那个趴在榻上五花大绑仍不知错使劲气祂的人身上。
“阿鸿,想来我还真是太过纵容你,把你宠得肆无忌惮。”神缓缓说,似在说服自己似的,最后祂做出了宣判,“你就在这里待着,待着反省。么时候想通了,么时候再出来。”
这是要将他软.禁起来了!
初听这一消息时,楚惊鸿便愣住了,他不能接受:“等……”
可神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么了。
砰——
楚惊鸿眼睁睁看着殿门重重合上,将他与外界隔绝开。
一个巨大的法阵浮现在殿门上。
直到这个法阵隐匿,他才意识到,这竟然是真的!
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重的处罚!
外面似乎有人声在说么,但被法阵过滤后,传到楚惊鸿耳中的,只剩下了细细的沙沙声。
殿门之外,看着神亲自在殿门上刻下封禁,剩下那些神侍便个个噤声,害怕极了。
神却没有看她们,祂嘱咐恭敬守在一旁的撒拉弗:“你分出一部分人驻扎在这里,不许人探视,不许人靠近,他么时候低头了,你派人来告诉我。”
“是。”撒拉弗行礼应声。
说完这些,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撒拉弗目送祂离开后,转过身来时便对上神侍们紧张又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知道她们想问么。
撒拉弗看了眼殿门的方向,叹了口气。语气出奇的柔和:“放心吧,神一向对殿下心软,这次不过是被气得狠了,只要殿下一低头,神立刻便会宽恕他的。”
“封禁会隔绝光亮和声音,若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怕殿下感到寂寞和害怕,平日里你们有空便多来前院,发出些声响更好,他会知道有人在陪着他。”
神侍们都听得很认真,撒拉弗见该吩咐的都说了,便也跟着离开了。
前院便只剩下驻扎的凶神恶煞的神卫和她们了,被人一瞬不瞬地监视,神侍们感觉很不自在,只能分成几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做事,或交谈,为殿下的事情担忧。
而此时神殿之内,楚惊鸿感觉更难受。
偌大的殿中,少了平日里围着他打转的神侍们,连丝人气也无了。
经过封禁过滤的声音,并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啊……
太寂寞了。
殿内光线昏暗,精美华丽的器具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在混沌黑暗中显得格外可怖。
楚惊鸿趴在软塌上,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没有光,没有声音,单纯的时间更让人难捱。楚惊鸿只能拉上时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神走时没有收走锁神链,冰冷的锁链捆在身上,不禁硌得慌,还让人动弹不得。
趴着的姿势持续久了后,身体都开始发麻。
楚惊鸿挣扎着想要换个姿势,他努力扭动着身体,一个力道没把握住,猛地滚下了软塌,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
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长时间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沙沙——
楚惊鸿挨在冰冷的瓷壁上,听着这些细声,在无边的孤独中沉沉睡去。
*
在第十层天中,还有一处有着相似的静。
创世神寝殿中。
男人身着白色的睡袍,祂靠坐在床头,黑色的被褥没在腰间,壁灯从侧面打下,照出一个完美不可直视的侧影。
这道劲瘦的影却在周围生出一圈淡淡的孤独。
神明生来寂寞。在无数个纪年前,神便存在了。
有着世间唯一金眸的神,始终脱离俗世之外,冷眼旁观万事万物演变。
从么时候开始生出变数的?
从楚惊鸿的出生开始。
黑色的床褥上密密放置着各种小件,都是楚惊鸿历年来送的礼物,有被冻结了时间的花,有第一次学会做软陶时捏的手工粗糙的小神像,有纸蜻蜓,有好看的羽毛笔,有舍不得吃专门留给祂的糕点……
大大小小摆满了一床铺,若是楚惊鸿现在来看,必定会非常吃惊。
他所有送出的礼物,都被神好好存下了。
神看着这些小物出神,甚至还能够回忆起它们被送到祂手中时,楚惊鸿的一言一行。
从稚嫩的童音,到青年人干净清冽的嗓音。
【神,第十层天终于有了四季,这是春天开的第一枝花。我馋了好久,特意折过来给您看!】
仍是孩童时的楚惊鸿,脚步哒哒,跑得直喘,小手举着那朵他心心念念要送出的花。
【大地神阿丽亚夸奖我捏的软陶了,您看看,是不是很像您呀?】
是他双手捧着一个丑到出奇的软陶,献宠似的硬是要往祂掌中放的样子。
想到这里,神忍不出轻轻笑出声。
傻阿鸿,怎么就想不出阿丽亚是在骗他呢。
【这是太阳鸟羽制成的笔,书写流畅,触感柔软舒适。是我连着一周给它们梳羽毛才得来的。】
年龄渐长的楚惊鸿气质有了些清润之意,没有幼时那样跳脱,说话斯文,有如霜雪,听在耳里很是享受。
他将羽毛笔放在祂的书桌上,眉眼间晕着笑意,唇角也是翘着的。
【来的路上见丛中的花开了,气味很香,分享给您。】
还有最近的一次。他捏着花枝底部,讨巧地用花瓣触点祂的手指。
聪明,机敏,狡黠。
连讨好也是明目张胆的,却让人甘之如饴,不忍拆穿。
可最后,楚惊鸿与祂作对,落着泪呛声反击的模样也跟着浮现在神的眼前。
神蹙着眉,手一扫便将这些物件通通收进了空间里。
黑色的床铺上再次变得干干净净,但那张气人又勾人的脸却挥之不去了。
于是,神向后靠了靠,仰着脖子长长叹息了声。
神漫长的生命中,只出现了唯一的变数
——楚惊鸿。
神少有波动,祂总是置身事外,不沾因果,一身干净。
而祂情绪的生起是伴随着楚惊鸿的出生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