疍家人对这些兵卒却并不喜欢,估计平时也没少挨他们的驱赶,所以上了船之后连话都没来得及和洪涛讲,升起帆就向港外驶去。这时洪涛才发现,来码头找自己的小木船不止两艘,还有三条挂着破门帘子一样帆布的疍家小船跟着,船上的人洪涛不认识,但个个手里都拿着竹竿和砍刀,估计是陈名恩他们找来帮手,一旦洪涛有难,就打算冲上去抢人了。
出了振州港,又向西走了半海里左右,一大片疍家的连排船就出现在海面上,洪涛大概数了数,至少有50多艘,看来这里是疍家人的一个聚居地。不过这么多船聚在一起,又没有足够先进的捕鱼设备,光靠撒网的捕获量恐怕不足以养活他们啊,他们靠啥生活呢?
“我靠!这是鲍鱼吧!这么多?”当小木船驶近这些连排船之后,洪涛终于明白他们靠啥养活自己了,原来是鲍鱼、海参、贻贝这些海货。几乎每艘连排船上都会挂着一串一串的这些玩意在晾晒,那个味道啊,别提了,巨爽无比。
翁家,是泊家和黄家的亲家,他们家的两位姑娘分别嫁给了泊小三和黄浪为妻,都是老实本分、任劳任怨的好人,洪涛这些地笼、风帆全都有她们的一份功劳。从他家的连排船数量上看,以前应该过得还不错,整整四艘啊!可是从成色上看,他们家这四艘连排船不算是最破的,也算是倒数几名之内,很多船板都烂了,船底上爬满了藤壶之类的海洋生物,船篷也是东一个洞、西一个洞的,很像刚从海底捞上来的沉船。
黄海之前给洪涛说过,翁家日子过得比较苦是因为他们家的男人都快死光了,差不多一年一个吧,年年出事儿,到现在为止就剩下二儿子一家还算完整,其他三家人都是寡妇带着孩子。没有了男人就没有了多一半的劳动力,光靠几个寡妇能不把孩子饿死已经算很能干、很勤劳的了。
“唉,少生孩子多种树啊!”洪涛看着那五个连短裤都要轮流穿的半大小子和一个缩在船舱布帘后面,只露出半张脸不敢出来的女孩子,忍不住想起后世里一句经典口号。穷咋办?就得指望孩子多劳力多,可是孩子越多越穷,这都成一个无解的怪圈了。
“二哥,去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吧,顺便买几匹布,让孩子们有个衣服穿,就算出海也不能光着屁股出去。福伯,您别瞪眼,咱们有钱啦,不用再抠抠缩缩的不敢吃不敢喝不敢穿。挣钱回来是干嘛的?不就是花的嘛!从我那份儿里扣还不成?”一听洪涛说要给孩子们去岸上买吃的,还要扯新布,泊福立马就把装铜钱的篓子往身后藏,结果还是被洪涛发现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用的词儿还都是现代词汇,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
“你的钱也不是海风刮来的,娶媳妇不要钱?买新船不要钱?顿顿吃白米饭不要钱?”泊福这个直脾气啊,当着翁家人的面儿就和洪涛谈论钱,这不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嘛。翁家唯一还活着的二儿子直接就把头塞到裤裆里去了,脑门上的青筋直跳,但半个字儿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人穷志短啊!
“哎呀,人家伢子还没娶你家阿珠呢,你这个老汉真是不通事理,小二,拿去,按照涛伢子说的买,快去快回!”黄海比泊福脑子灵活的多,洪涛和泊福吵架,陈名恩不好站出来帮腔,只能是他来当这个合事佬,以免双方再争吵下去。这个东西没法说谁错谁对,只能是和稀泥。
“福伯,咱以后不愁吃穿了,如果光您自己这一家人小日子过得美满,眼看着亲戚朋友都饿肚子光屁股,万一出了事情,还有人愿意搭理咱吗?在大海上讨生活,靠的就是一个齐心,现在把海商那艘大船给您,您和我二哥、三哥能开走?以后我们要做的是大事情,别说三四家人了,说不定这一片的疍家人全入伙一起干都不够用。到时候我就让您当我的大掌柜,钱放到您手里,我放心,谁也多拿不走一分!”洪涛还真没打算和泊福老人吵架,穷怕了的人,钱攥在手里就是不敢花,生怕哪天又穷了,这很正常。不过该开导的时候还得开导,不用吵架,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手段洪涛熟练极了。
“啊!伢子,你可不能聚众生事啊,那可是大逆不道!”泊福让洪涛直接说迷糊了,他理解不了啥叫大事情,出海打渔、养活儿女、把老闺女顺利嫁出去,就是他顶天的大事了,还怎么大啊?黄海估计也没太听明白,不过他不打算问,而是打算听着、看着洪涛以后咋做。只有陈名恩听得最明白,他也最有文化,脑子里东西一多,就容易联想,脸色立马就变了。
“阿爷,您想多了,我是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打渔!大海这么大,别说这几十户疍家人,就算再多一百倍,也能养得活。现在咱们手里有钱了,我想先造一艘我家乡的小船试试,这种船速度非常快,可以帮我们运输渔获,只是不知道大宋的船匠能不能造出来。”洪涛其实想说您真是太聪明了,这都看出来啦?但最终还是管住了嘴,把话题引到了造新船上去。
“我们疍家人有自己的船匠,如果是连排船就不用去找土人了,那种大海船咱疍家人不会造,你家乡的船什么样子?”黄海接过了话茬,现在洪涛说什么他都不敢轻视了,地笼、滚钩、新帆都被证明很好用,还会搏杀蛟鲨,如果洪涛真是疍家人,那就是疍家英雄。
“这个要我和造船师傅一起造才可以,我不懂木匠手艺,但我懂造船。在我的家乡,都是由一种人先把船的摸样画出来,然后另一种人去建造。画图的叫设计师,造船的叫工程师,设计师比工程师厉害。”洪涛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吹牛的机会,和这些淳朴的疍家人吹牛,他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