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明九年,秋,北皇微服私访,携十数亲信遥遥南下。其间宿于小城,夜半闻歌,歌曰:
“残破问京华,高阁狂花,万红如火乱朝霞!”
又唱:
“天下已无家,腥血龙蛇,何曾人世仗桑麻!”
歌毕,随行将军许双鸾怒火中烧,北皇阻隔不及,伊便将那狂言之人缉回下榻之处,见是一清瘦男子,面白蓄须,作书生打扮,却一身酒气,怏怏病容,五句三咳。
焦鼎铭凝视良久,道:
“北国地大物博,上有贤君善治,下有黎民安康。先生何出此言?”
男子半咳半笑,双目微眯:
“旧帝未陨,逐凰而去,轮回百载,始将涅槃!”
又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红云至,战祸起,潇潇血雨烧炎尾,湿了征袍,起凤腾蛟!”
语毕音落,竟周身战栗不已,斜斜栽倒。
“哪里来的狂徒,竟在此胡言乱语?!”
堂内将军惊怒,帐中北皇心骇,焦鼎铭垂眸片刻,拱手拜向炎皇。
“陛下,收之?杀之?”
“本是微服私游,不料撞了晦气,自是杀之!”
许双鸾抽刀横举,剑眉倒竖。
焦鼎铭眼中闪过不快之意,闭口不言,静待北皇发落。
“许是落魄才子,自叹生不逢时,是以趁醉狂歌。”北皇炎柔沉吟片刻,“罢了,予他些许衣物淡食,放归便是。”
又道:“孤治下百姓久居安乐,心中自有定论,无惧其醺迷乱语。”
许双鸾闷闷抱拳:“遵命!”
焦鼎铭双手作揖:“遵命。”
此间事了,北皇还京。却不想五年之后,旧帝遗信出世,天下腥风血雨。
再谴人寻那书生,已不见人踪迹。
……
南北隔江而治,自古已久。
是日,焦鼎铭负手而立,沉眸慨叹。
“先生大才!此番乃是我主误了!”
昔日书生站在船头同他对望,一派淡淡。
“敢问先生姓名?”焦鼎铭再叹。
“熊庆,字常青。”
书生收扇作揖,笑道,“良禽择木,亦观眼缘,焦大人无需介怀。”
“常青,常青……”
焦鼎铭将这二字咀嚼须臾,苦笑道,“也罢!死前知大才名姓,亦是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