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地面温度依然很高,但没有了过分炽热的太阳,大家总归好受了一些。
冷气集中在市中心的聚集地内,疲惫的人和鳞人各自休息,界限划得并不泾渭分明。
如盘鸿和盘清一样,现在有很多家庭都由人类与鳞人组合而成。尽管这其中有不少的现状是“曾经因成为鳞人而被血亲嫌恶、抛弃而心怀芥蒂,现在迷之尴尬”,但大多数的亲人间依然是有着爱的,此时依偎在一起入睡,温馨依旧。
盘清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液,边吐气边站起身来,手里的扳手等工具还没放下。
镜头上移,她面前伫立着数架高大的机甲,比机甲数量更多的是集装箱,那是几天后大迁徙中必不可少的“物资仓库”,由瑞亲自挑选的战士将担任机甲驾驶员,守好大家的食物、水和医疗用品。
盘鸿披着一身清冷月光走来,揉了揉盘清的脑袋。
“辛苦了。”他道。
盘清摇摇头,她负责改装机甲的时候,盘鸿和瑞他们也在忙活着其他事,大家都在努力付出。
“他说,要做个了断。”盘鸿往一个方向偏了偏头,“要去吗?”
“嗯。”
盘清知道哥哥说的“他”是谁。
两人一起向外走,很快到了巨坑边。那里原本是一汪湖,平日里潺潺泉轨会经过它而进行水流的循环替换,但自从气温骤升,这里也被蒸干了。
瑞、阿波、阿流三人站在最前方,舒镇和琥珀没在,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些跟着瑞的鳞人,和部分从实验基地逃出来的鳞人。
一架机甲伫立在那,像个刑架,正前方吊着燕兵。
他四肢被牢牢固定着,就像曾经那些手术台上四仰八叉的鳞人。
而巨坑里,则是数量庞大的鳞片和鳞灰堆,高高堆叠,宛若尸山血海,盘清眼前闪过那些实验基地的监控画面,禁不住痛苦地闭了闭眼。
一阵悲壮的音乐声响起,瑞的掌心燃起一簇火焰。
他跪在山丘似的鳞片堆前,两只手轻轻贴在它们表面。
静谧的夜空下,尸骨们无声燃烧。
盘鸿没感觉到大量的热,眼前的火光并非橙红色,而是更趋向于冷色调的蓝紫色。火影摇曳,在月光下显出瑰丽的冷艳,但也肃穆,火舌像一朵朵转瞬即与世间告别的昙花,渐渐融成光点消散在夜空中。
瑞的面容变得悲伤。
“安息吧。”他轻声道。
在场的人无不面露感伤,唯有燕兵的神情晦暗不明,眼神与唇边弧度蕴着许多种情绪,一时琢磨不透,但能确认的是,他绝无悲痛愧疚。
“真可惜。”
在瑞向这边走来时,燕兵说道,“迁徙途中,它们明明能派上大用场。”
“只要拿出来,在人们面前燃烧并转化成能源,他们一定会为这力量折服,这时再搭配一番演说,肯定有感性的人为之忏悔,甘愿用接下来的一生弥补曾经对鳞人犯下的罪孽——你的统治也会因此而稳固许多。”
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后沉腰低头,狠狠朝燕兵的腹部打了一拳。
“噗咳!”
燕兵狼狈地喷出一口血沫,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
“你不擅长领导人群,你不会玩政治。”他笑得斯文,“瑞,既然你不杀我,不如用我。”
瑞今天才严厉下令,不准人类或鳞人互相残害,shā • rén更是不行。所以燕兵很有把握自己现在还不会死——他也是鳞人,被“不杀同族”的那条铁律保护着。
鳞人们包括盘鸿的眼里都燃起愤怒的火焰,阿波脸色铁青,就要上前,但瑞已经伸手掐住了燕兵的脖颈。
燕兵痛苦地挣扎着,五官扭曲,等到他脸上那副笑容彻底消失,瑞放开了手。
“卡特博士。”
瑞转身对身形已有些佝偻的老妪礼貌道,“交给您了。”
卡特博士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实验基地的研究人员已死大半,燕兵的确有价值,提供数据和情报的价值。
在那部分从基地里逃出的鳞人露出不甘的神情时,瑞又转身,“锵啷”一声,燕兵的一条手臂被纤细如针的长剑削断,伤口处烧着火焰,不见血液喷出,只有手臂掉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出几米远。
“呃啊……!”
燕兵猛地痛呼了一声,被拘束的四肢抖了抖,脸上满是疼出的汗。
瑞没再做什么,长剑“呼”地熄灭,他走向盘鸿。
身后,卡特博士开始了她的询问。盘鸿张张嘴,没说什么,和瑞以及其他鳞人一起往居住地走,剩下阿波、阿流还有在旁记录的盘清陪着卡特博士继续审讯。
画面一转,天台上,瑞靠着边墙坐在地面,盘鸿盘腿坐在他旁边,两人都望着远方。
那里一片漆黑,没有往日的灯火通明,唯有月光冷淡地笼罩着建筑群。
许久,盘鸿挠挠头道:“嗯……你要是想哭的话先说一声?”
瑞瞥他一眼,已经懒得产生情绪波动。
“……让所有人都进化为鳞人,是正确的吗。”瑞仰头望天。
盘鸿一时无言,罕见地沉默着。
“我以为总有一天一切会恢复原状,可现实却推着所有人不得不向前走。”瑞的声音低了下去。
盘鸿的神情微微一动。
他转过头,视线里是瑞的侧脸。
原来这家伙,心里也曾期待过“鳞病”被治好。
和许多鳞人一样。
和以前相信着燕兵的他一样。
一根手指戳到瑞的脸上,指尖点在他眼睛下方的那块菱形硬鳞。
瑞:“……你做什么。”
盘鸿恍然惊觉,干笑着收回手,挠挠后脑勺。
“那个,怎么说呢,就……”
他胡乱搓着脑袋,把本就毛躁的头发搓得更乱。
“很难过啊。”盘鸿道。
“什么?”瑞微微一怔。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连带着的……苦难,鳞片这种东西不是挺好看的嘛——在说什么呢我。”
盘鸿由坐转为跪趴,又“呃呜”一声,彻底趴下。
然后他转了个身,维持着仰躺在地面的姿势道:
“感觉,很对不起你们。”
瑞眨了眨眼。
“你也开始谜语人了?”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
盘鸿泄气地举起两条手臂挡在眼前。
“一想到我还那么努力地劝你,劝你们去接受治疗……实际上‘治疗’却是那种……呃啊啊啊,我的良心已经要把我自己吞掉了啊!”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整个人趴在天台边墙上,恼怒又难过地用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墙。
瑞沉默了几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