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腹诽的那人此时处境不妙。
他低头垂眸,鼻尖沁出一点汗水的湿痕,耳朵和脖颈晕染出大片酡红,单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那股滚烫热度。密林中日光稀薄,他站在树影里,浑身上下全无束缚,却像是被根根链条缠住躯干四肢,动弹不得,唯有斜斜投在地面的影子时而随着微风轻颤。
须臾,宛若中了定身术的程铮才很浅地吐出口气,隐去漾着猩红微芒的眸光,眼瞳重回幽静黑色。
常人见了这双古井般的眼睛,下意识都觉疏离,不敢正视,但此时这对井口却像清寂的泉,恬静中透出一股乖顺,连带着它们所有者的周身气质都变得温驯,郊狼的野性褪去,更像蹲坐在地等候主人找寻的家犬。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鸟叫虫鸣交相点缀,但大自然的韵律比不得来人的脚步声,它那么响,炸雷似的,和鼓噪的心跳声砸在一处,撞得耳膜生疼。
膝窝条件反射般发痒,程铮清楚身体在叫嚣,他该坐下去,躺着,倚着,侧瘫着,或者把重量全部卸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怎样都行——他没有俯视她的喜好,也不习惯,他是被俯视的那个,她从来都在上面,无论何时。
胃慢慢向下沉,窒息感扼住咽喉,反抗与反制的念头在摇晃,似万钟同频共振。
侵袭,或者被侵袭;占有,或者被占有。
他们合该在微咸的汗味与铁锈般的血腥味里搏出一个结果,没有结果也没关系,反正最后都会尽兴,带着满身已有愈合迹象的、淡淡的肉粉色痕迹,或仍在汩汩流血的、迸裂的伤口,痛痛快快地仰躺在地,然后石楠花的气味散去,其中一个踢着另一个的小腿唤他起来。
但是现在,不行。
有意加重的足音更进一步逼近。
程铮咽喉发紧,细微紊乱的呼吸临近关头才被完全抑制。
他抬眼。
……
视线相接的瞬间,秦绝迅速撇开眼神。
不能看。看了就会多想,想了就忍不住动,动又没条件。
她知道对方的目光也没在自己脸上停留,咫尺之间,周遭仅有风声。
秦绝平静眨眼,尽管只有一刹那,但程铮的轮廓清晰留在了她的视网膜。说实话,变化不大,他们初次相遇时程铮才十六岁,三十余年的时光,她全看遍了,比程铮本人更了解他各阶段各年岁的长相。
末世里二十五岁的程铮热爱狙击枪,整个人也同枪管那般乌黑透亮,挺拔笔直。秦绝记得他和他的那杆枪——无论哪一杆——稍稍闭眼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程铮瞄准射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