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别让他跑了。”
一墙之隔,传来中年男子威严急促的声音,在安静的巷道里格外响亮。
琉璃心道:别让谁跑了?
踮着脚,提着裙摆,躲过积水之处,悄悄靠近后门,琉璃透过雨幕,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见外面一片模糊,似乎有人跑了过去。
这应该是哪个府上的下人在寻人,她觉得没意思,提步往回走。
之前那个人又发话了,“侯爷有令,徐家通敌,徐家之人,便是逆党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徐家?徐安泽?
琉璃联想到白日的对话,第一反应就是徐安泽,除了定国公徐家,还有哪个徐家是如此罪名?
是了,与她们阳平侯府后门临近的就是安国候府,两家虽然在不同的街道,但是两家的后门相对,仅仅只有一条细长的巷道相隔。
安国候是他未来的岳家,徐安泽逃了出来,前来寻求帮助,倒是极有可能。
但是,看今日安国侯府的做态,他恐怕不会得到任何帮助,反而暴露了形迹。
琉璃又驻足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巷道又恢复了宁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并无其他声响。
她撑着油纸伞,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自我安慰道:安国侯府大动干戈的寻人就是好消息,至少他没有被人抓住。
路过后院一角,层层假山湖石,竹叶沙沙,琉璃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那黑暗之处似乎有一头恶狠狠的狼盯着她。
她心中一动,脚步一顿,难道阿泽躲在了她的家里?
迟疑了一下,琉璃知道徐家灭门,徐安泽必定心里不好受,又经历了安国侯府的出卖,他对所有人都不信任。此时,他躲在这里,她冒冒然走过去,反而惊扰了他。
索性当做不知道这事,她提着灯笼如常往回走。
假山后面的少年郎,忍耐着喉咙中的痒意,紧紧盯着夜色中的少女,眼看着她就要转角离去,突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在雨夜里特别清晰。
“咳咳咳……”
琉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现在她想假装没发现也不可能了。否则,等来的就是徐安泽的长剑。
她提着灯笼,往假山这边走了两步,胆怯地问道:“何人在此?”
一片沉默。
“若是不报上名来,我就喊‘救命’了。”
其实,她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会的剑术也多,表面看起来娇娇柔柔,弱不禁风,但是随身带了不少防身之物。若是假山之后的人不是徐安泽,她也能将来人一招制服,且不惊动任何人。
徐安泽看着她害怕的模样,却又固执地站在那里,不肯叫人,又不敢逃走,这笨笨的模样和当初的变脸大不相同。
他那颗满是警惕的心放松了几分,不再吓唬她,从假山之后走了出来,道:“阿璃姑娘,是我,徐安泽。”
琉璃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道:“原来是徐三公子。”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与黑夜融为一体,若不是他主动走出来,琉璃未必能够发现他。
他渐渐走近,走到琉璃所站的回廊下,琉璃才注意到他的胳膊受了伤,雨水淋湿了衣衫,水滴顺着衣袖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成淡红色。
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伸手指了指徐安泽的伤口,道:“要不要我给你拿药包扎一下?”
徐安泽立刻警惕起来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深山里受伤的孤狼,又凶又狠,充满了戒备。一旦眼前的人敢说离去的话,他就要暴起,将人撕成碎片。
琉璃见到他这副模样,连连摆手,“我不离开,也不会通风报信,我随身携带了创伤药。”
昔日正直的少年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阴沉沉,防备心十足,不信任任何人。
她一边从外衫里翻出药瓶,一边心生感叹,初见如朝阳般的少年郎永远消失了。
“我帮你包扎,可以吗?”
徐安泽淡淡地点头,算是允许琉璃的靠近。
琉璃对着徐安泽的胳膊做了简单的清洗处理,打开瓶塞,将白色的粉末倒在了伤口处,徐安泽对小药瓶感兴趣,拿了过去,轻轻一嗅。
她只当没看见他的防备动作,从袖口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转了一圈,包扎好,还打了个蝴蝶结。
嘴里念念有词,道:“这药是我自己配的,我也不知道这药效果如何。”
徐安泽扫了一眼胳膊上的蝴蝶结,冷冷地说道:“效果很好,可以及得上军队里的治疗刀伤的药。”
“真的吗?”
琉璃惊讶地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转而翻着外衫口袋,从身上搜刮出五六个药瓶,道:“你这么欣赏我的技艺,这些都送给你,都是我自己在家琢磨配置的,不值钱。”
看着手上的瓶瓶罐罐,徐安泽一时沉默了,他淡声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怜我吗?”
“不,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不是只有风雨,还有阳光。”
琉璃正经地说道,退去娇娇的面容,稚嫩青涩的脸上,却带着对世事的通透。
徐安泽似乎触动了内心的某根弦,一直阴沉冷淡的面具破碎,露出了茫然颓丧的情绪,他不停地质问道:“徐家守卫大昭百年,每一代徐家儿郎不怕牺牲,视马革裹尸为寻常之事,父亲更是忠肝义胆,我们十二岁就跟着他上战场磨练……最终,徐家得到了什么?就是陛下的抄家灭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