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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联席(1 / 4)

清晨。

昏暗无人的阶梯教室里,一位年轻的学徒跪在讲台边上,撅着屁股努力伸手,想要够到讲台底部。

到底是谁想的这个设计?

学徒努力伸着手,憋得脸蛋通红。

把复声石安装在讲台的隐蔽暗格里?

美观是美观了,可苦了他们这些维护课堂的助教。

终于,一声轻响,他成功地摘下最后一块名贵的复声石。

学徒一个后仰坐在地上,喘息着望向手里因多次使用而无比光滑的复声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块还没坏。

还能再撑十……嗯,也许五堂课。

学徒小心翼翼地把复声石包好,然后拿起炭笔,重新描起讲台前方有些褪色的复声法阵。

他的动作熟练而习惯,神态认真而集中,繁复多变的法阵在他笔下轻巧无阻地显现出来。

学徒还顺手改掉了几个阻碍法阵的错误设计,让它运作得更加顺畅,也许能延长复声石的寿命。

当然,带着淡淡的得意,学徒在心底里想道,这可不能让别人发现了,否则他将又一次面对“魔理委员会”的审查。

一想到这里,学徒面上的得色倏然消失。

描完最后一笔,腰酸背痛的学徒这才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座位:上面摞着两大叠羊皮稿纸,以及三大袋试卷,还有助教专用的装备盒。

学徒叹了一口气。

多诺万老师的讲座就在下午。

他得赶紧准备好装备,包括名册,名牌,记录笔,播发仪,模具,相应的来宾手册……

为什么一个无聊的题目,要开这么多次讲座?

万法之座也堕落了啊。

学徒糟心地想着,走到教室另一侧,看向墙上的日历。

【10月29日,帝国839年,周六。】

【休息日。】

【诸王纪314年,苦修者之塔终身法师、工艺学家、诗人、史学家、剑术家,《铁血王传》的撰写者,杰里科·莱茵·闵迪思出生于今日。】

【重要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做出选择——闵迪思。】

日历上,彩绘的闵迪思法师站在群山之巅,表情深邃地看向远方的日出,眉目忧愁。

三年了啊。

学徒缓缓叹息,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忧国忧民的闵迪思法师连同昨天一起撕下,揉成一团。

露出“今天”:

【10月30日,帝国839年,周日。】

【逐圣日假期。】

【诸王纪58年,军事家,逐圣之役的指挥者,安塞特王殁于今日。】

【诸君,我们将性命留在此刻,只为把希望留给明天。——安塞特王】

日历上是一个铠甲齐备的骑兵背影,在冰峰上直冲而下,冲向底下黑压压一大片的军阵。

学徒面无表情地把“闵迪思法师”塞进手里,越揉越小。

为啥讲座都非得定在周末……

就在此时。

“真的?”

一道年轻男性的嗓音,明亮,轻巧,兴致勃勃地传来。

学徒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起,教室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正坐在他的座位旁,从他的助教袋里抽出一沓羊皮纸卷,不时翻动,看得津津有味:

“《本源理论、元体系概念、变形魔法以及唤灵术阵的共通解释——北地史前战场的新证据》?”

仅仅听到前半句,学徒就大吃一惊!

我的天,那是——

他发狂般向客人狂奔而去,却在路上被阶梯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客人依旧饶有兴趣地读着手里的纸卷,面色轻松。

年轻的学徒顾不上疼痛的手掌,三两下爬起身来,咬牙切齿地冲向客人:

“那是……我的!”

客人这才抬起头来,对他洒脱一笑。

他留着过耳的长发,肤色白皙,英俊非常,坐姿优雅却气度不凡。

一位美男子。

宛如画中人。

学徒抓住一旁的座椅,硬生生地刹住脚步,这才没撞上对方。

“是啊,我看到署名了。”

“还有拒稿的批语,”美男子呵呵一笑,冲着学徒举起手上的纸卷,翻出其中的一页红色批语:

“‘自我满足、毫无理性的幻想臆测’。”

学徒面色一红。

他看着那段批语,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原本理直气壮的声音瞬间低下去好几度:

“那是——”

学徒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倔强地出声:

“不关你事。”

美男子温柔一笑。

学徒留意到,对方的穿着不像塔里惯常的色调样式,相反,他的法师袍颜色张扬,设计新潮,材料名贵,在晨光中似乎还有星点般的反光。

奇怪。

他是谁?

“所以你就是那个人?”

客人继续翻着手上的纸卷:

“红角塔的那个‘神棍法师’?”

学徒一愣。

因为主塔奇特的建筑样式,灵魂之塔又被其他魔法塔的学徒们戏称为“红角塔”。

但是他们自己可从来不提这称谓,那就是说……

然而回过神来的学徒,很快被另一个称呼吸引了:

“神——神棍?”

这特么什么称呼?

美男子点点头。

“所以你真的相信,”客人把目光从纸卷上抬起,向着学徒温柔点头,宛如春风吹来:

“一千多年前的逐圣之役,安塞特王打开了地狱大门,依靠神秘恶魔的力量,击败了古兽人?”

学徒眨了眨眼,他盯着对方手上属于自己的稿纸,明白了什么。

“神棍法师,好吧。”

学徒叹了口气,举起一根食指,像是习惯了千百遍这场景似的:

“听着,我不是什么神棍,也从来没说过打败古兽人是靠恶魔……”

但是客人随即打断了他:

“可是你的论文,审稿人的批语是这么写呢的。”

对方翻出纸卷中的一页,亮给学徒。

上面用红笔圈了一个段落,一侧的批语写着“这么喜欢恶魔的话,建议你去地狱之门继续进修”。

学徒呼吸一顿,随即脸色一红。

他像是被侮辱了似的,声音急促:

“这是……这是断章取义!”

客人笑吟吟地看着他,并不作声。

这让学徒更感不忿。

他劈手躲过自己的论文,熟练而习惯地翻动,胡乱扒出皱巴巴的一页:

“看?”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其中一幅写满注记的素描画,看样子是一副人类骸骨:

“在亚伦德堡下挖掘出的最新古战场证据……一千多具人类古代战士的遗体,带着诸王纪早期的鲜明特征……大部分样本都在多个部位受过数之不尽的打击和伤害……”

客人凑近了,津津有味地看着。

学徒越说越快:“无论程度和数量都远超我们的想象,有的遗体甚至在被刺穿心脏的同时,还打碎了颅骨……”

“我猜,”美男子微微一笑,长发飘动:“这代表诸王纪的古代骑士们战斗得很英勇?与兽人死战不退?身被巨创?”

“不!”

学徒斩钉截铁,努力晃动手中的纸卷:

“这代表,他们生前遭受过不止一次的致命创伤!不止一次!”

他努力重复着重点。

“也许,古代人的超凡之力更强?”

美男子的语气依旧戏谑:

“就像古兽人的体格远超当代兽人?”

学徒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不!”

他提高音量,咬牙切齿,习惯性地举起手指,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没有人类能经受哪怕一次那样的致命打击!没有!”

“再坚韧的意志也不行!不行!”

“再强悍的超凡之力也没门儿,没门儿!”

他每强调一次,美男子就满面春风地点一次头。

似乎很理解似的。

“然后?”

学徒深吸了一口气,翻到下一页。

“然后,我亲手从地下挖出来,再从冰封状态解冻的几具遗体,我发誓,那玩意儿残留的血肉还有活性,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我们研究组挖出的一千多具尸体,具体的数据我都列在这儿……”

但是学徒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论文里,他指向的部分被红笔圈满,几乎看不清原貌,写着不同笔迹的批复:“统计方法太粗糙”、“处理选择性偏差了没有”、“建议重新选择样本”、“检验无法令人信服”、“相关不等于因果”等等。

其中最刺眼的一句是:“你的数学是剑术老师教的吗?”

美男子似乎忍俊不禁。

学徒脸色一红,把论文塞进袋子里。

“总之,那已经不是炼金塔的‘砺锋术系’、‘强锻魔法’、‘质材亲和’或者灵魂塔的‘光影笛子’和‘魂体论’能解释的范畴了,更别说什么‘意志影响身体’的超凡之力了。”

他仍然在努力解释着:

“我猜,就连在最变态的苦修者之塔里都找不到那样的东西……”

客人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所以?”

学徒调整了一下呼吸,眼前一亮:

“在已知的史料里,虽然不多,但是确实有少数记载,提及过类似的、这种无视基本法则,从内到外彻底改变生命形态的事情……”

无视基本法则,从内到外……

“你是说……”

客人沉吟着,淡淡道:

“明神公教里的——宗教驱魔记载?”

学徒的话语一滞。

美男子轻笑一声:

“所以,又回到恶魔了。”

学徒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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