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
第二王子的逮捕令既下,周遭人们发出阵阵惊呼,纵然在场的封臣贵族们再是老成持重,异域来使再是见多识广,随扈卫队再是英勇无畏,闻言亦无不纷纷变色:
盐壁港的诺亚·哈维亚伯爵难掩震惊,但仍竭尽全力保持风度,不辱家族“射日之弓”的威名,但他身旁年方十六的长女望着詹恩,双手捂嘴花容失色;
来自常青岛的朝阳花伯爵,布鲁斯·修卡德尔打量着公爵和王子,目光复杂,同时唤来随从询问着什么;
泽地的艾奇森·拉西亚伯爵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嘴里喃喃不休,若非长子阻止,恐怕就要说出什么有违贵族风度的话来;
卡拉比扬的双胞胎齐齐收起折扇,凑在一起焦急商讨,但卡莎每说一句话,琪娜都严肃摇头;
海狼船团的船主面色狰狞,他粗暴地推开qíng • fù,扯上自己的大副,气急败坏地商讨着什么,句句不离“出口”、“离港”、“起航”等字眼;
泰伦贸易邦的邦首特使哈桑目光一转,他搓着自己没有眉毛的上眉骨,望着坚定的泰尔斯,笑容越发耐人寻味;
盛宴领的血族客人,扬尼克·霍利尔议员挥手让焦急的仆人退下,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犀利的目光望向人群的另一端——在那里,来自夜之国度的黎·科里昂不发一语,只是自顾自地看向天上的凄清皓月。
在灯火摇曳的混乱中,唯有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管家阿什福德表情沉静,他紧扣希来的手臂退后,低声说着什么,不让情绪激动的大小姐做出可能追悔莫及的事情,衣着寒酸的卡西恩骑士拦在他们身前,帮着老管家护住自家小姐。
看台上下的人们接力传话,很快,整个竞技场都陷入混乱,就算翡翠军团亦不例外。
“冷静!冷静!重新整队!”
塞舌尔骑士怒吼出声,呵斥着他身后乱成一片,连阵型都有些松动的部下们。
“但是长官,”一个提着永世灯的军官壮着胆子开口,“但他说,那是国王的……”
塞舌尔转身暴喝:
“你什么都没听到!”
军官被他吼得有些发晕,紧了紧头上的绿盔:“是,当然,长官……但是我们该怎么办?”
“守好你们的岗位!”塞舌尔声嘶力竭。
“上尉,我们要不要先动手,”第二个军官警惕着围在王子身周的星湖卫队,“以防他们……”
“但他们都是王都来的大人物……”另一位军官忧心忡忡,“我们如果动手……”
“那如果他们攻击我们怎么办,不还手吗?”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动!”塞舌尔竭力约束紧张又冲动的部下们,向詹恩投去求助的眼神,“别忘了这里是哪里,是谁在给你们发薪水!”
但紧张混乱的气氛,影响的不仅仅是翡翠城本地人。
顶在第一线的米兰达向泰尔斯投去惊诧又疑惑的眼神,罗尔夫盯着面前的一排排绿帽子士兵,面露狠色,膝盖微弯,幸亏哥洛佛早有预料,一把扣住他的肩膀,阻止哑巴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奇怪,看这群绿帽子的这反应,”星湖卫队中,dd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浪潮汹涌,惴惴不安,“感觉像是我们包围了他们似的。”
“你的感觉没错,”保罗沉声道,他望着王子沉静的背影,若有所思。
“殿下。”
怀亚·卡索来到泰尔斯身后,难以置信地重复王子的命令:
“很抱歉我要再确认一遍,但是……您要我们逮捕詹恩公爵?这里?现在?”
他看向前方:
詹恩身后站着至少两队装备精良的翡翠军士,他们训练有素,虽难免混乱惶恐,但依旧站位紧密,准备时刻冲上来卫护公爵。
怀亚再转向周围:
不知不觉,身着绿色甲胃的翡翠军士已经在长官们的催促声中围了上来,隔开他们与其他人群,成排成队,严阵以待,而泰尔斯和他身后的星湖卫队就像海中孤岛,经受四面八方的海浪。
更远的地方,绿帽子们堆满了从看台到通道的近乎每一个角落,高处有装备弓弩的射手,更外围甚至有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势惊人的骑兵巡弋,他们呵斥着看热闹的人群,同时向星湖卫队投来陌生警惕的目光。
队伍最前方,泰尔斯没有回答怀亚,也没有表达对侍从官拖延命令的不满。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对面的詹恩。
南岸公爵也冷冷地回望他。
“所有人稳住,沉住气,”哥洛佛低声道,他时刻注意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咬紧牙关,绷紧神经,“从现在开始,我接过指挥权。”
“但是殿下说了,要我们逮捕嫌犯,”涅希跃跃欲试地望着对面的南岸公爵,掣剑出鞘,“要不我们……”
dd表情一变,一把扣住他的手:“不!”
他们对面,一个眼尖的军官看见涅希的动作,他吓得大喊:
“他们要动手!”
他的反应惊动了其他同僚,恐慌和敌意瞬间蔓延,翡翠军团的阵型如浪潮般波动起来:
“防御!”
“军团,保护公爵!”
“我们真要动手吗?”
“站稳!守住战线!”
“那可是国王的儿子……”
“自卫不算谋反吧?”
“把他们逼回去!”
一时间,喝令声、争论声、尖叫声、喊杀声、甚至武器出鞘声连绵不绝,远处的观众们也连连发声惊叫。
星湖卫队的众人齐齐一惊,背靠背结成阵型,面对四周围躁动不安的士兵们,他们跟上怀亚,缓步靠近王子。
泰尔斯皱起眉头。
“我说了稳住!”
哥洛佛咬牙切齿,但他没工夫去追究涅希的行为,哪怕后者早被四面八方的汹涌浪潮吓呆了。
“糟糕,人人攥着武器,恐惧紧张,”米兰达沉声道,“没有比这更容易炸营的时候了。”
“落日啊,我宁愿再闯一次复兴宫……”dd按住涅希,望着人头攒动的翡翠军团,头疼不已。
“真的?”
“那说说总可以吧……”
“落日啊,我们不该分兵的,”面对视线里黑压压一片的敌人,涅希反应过来,按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我们应该……”
“他们足足上千人,还不算更外围的军队,我们人到齐了又有屁用。”摩根不屑道。
“不止是人数多少的问题。”
队伍中,保罗的目光聚集在王子和公爵的身上。
“殿下说了,以‘国王的名义’……”
卫队众人齐齐一凛。
“如果我们在此时跟翡翠军团动手冲突,乃至流血伤亡,那就远不止是殿下和公爵的恩怨了……”保罗凝重道,“我们挥剑时擦出的火星,可能会点燃整个王国。”
众人闻言,顿觉脚步无比沉重,涅希望着自己的剑柄,面色惨白。
“因此,谁来挥这青史留名的第一剑?”保罗回过头,看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你怎么样,dd?”
多尹尔咽了咽喉咙,松开剑柄,露出温良谦让的笑容。
“但好消息是,”米兰达点点头,盯着在她对面大声喝令的塞舌尔骑士,“他们也不敢。”
“安静!”
就在此时,詹恩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嘹亮高亢。
“稳住!退后!”
“把武器收起来!”
“急着送死吗!”
“站好位置!”
以塞舌尔为首,靠得近的军官们纷纷反应过来,公爵的命令被层层传达,几秒钟后,躁动的人群纷纷在呵斥和约束下退后,嘈杂的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没有人敢靠近王子和公爵周围三米,但他们身后的星湖卫队和翡翠军团自然而然地对上彼此,寻找潜在的威胁和可能的敌手。
双方遥相对峙,越发泾渭分明,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詹恩深吸一口气,看向泰尔斯。
“你不打算再装了,对么?”
詹恩的话里有种久违的解脱:
“你终于按捺不住露出本意,想置我于死地了?”
“你只是有嫌疑,詹恩,”泰尔斯打断他,“对以上指控,你还没有被最终定罪。”
他望了一眼被警戒官按倒在地上的费德里科。
“对,”詹恩连连冷笑,“暂时没有。”
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泰尔斯眉心一紧。
“为什么,泰尔斯,为什么?”
一边的希来用力挣脱管家的手:“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记得吗,临机决断!”
看见希来,泰尔斯不禁暗然。
“你还不明白吗,希来?”
詹恩冷冷哼声。
“他就是来毁灭我们的,只是他不敢承认,甚至懦弱得不敢亲自动手,所以才要找借口自欺欺人。”
泰尔斯呼吸一滞。
“我什么都不想毁灭,詹恩,只要你——”
“就是这个!”詹恩大声打断他,讽刺满满,“‘什么都不想毁灭’——你在做好人的幻想里陶醉得太久了,泰尔斯!”
泰尔斯闻言一颤。
希来的目光在哥哥和泰尔斯之间游移,一来一回,表情茫然。
“什么时候你才能脱下面具醒过来,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詹恩冷笑道,“而仅仅是一个假惺惺地厌恶鲜血,不愿弄脏双手也不愿直面血污的凡夫俗子?”
做好人的幻想……
不愿弄脏双手……
听着对话的话,泰尔斯内心一凛。
【你游走峭壁之巅,却梦想天穹之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国王的话赶出脑海。
看来那句话没错——但他心底里的声音悄然开口——最了解你的,恰是你的敌人,泰尔斯。
但问题是……
你是真如他所说那般脆弱虚伪……
还是说,你能做得更多?也敢做得更多?
泰尔斯握紧拳头,下意识地隔着衣兜覆住廓尔塔克萨。
你必须这么做,泰尔斯。
你知道你必须。
“束手就缚,詹恩,主动配合,我保证你会得到公爵应有的待遇,”王子果断抬头,扬声道,“无论之前,还是……之后。”
詹恩目光渐冷。
“之后,”希来脸色一变:“什么之后?”
“还能是什么,”詹恩讽刺道,“在我举手投降,在他大发慈悲地让刽子手痛快下刀之后。”
泰尔斯轻皱眉头。
“我试过了,希来,我真的试过了。”
泰尔斯转向詹恩:
“但是某些人,某些人就是学不会主动退后,留出余地。”
在四周看台的灯火照耀下,泰尔斯望着詹恩,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对方的眼里挖出来似的:
“除非有人逼他。”他冷冷道。
用剑。
“看来我们终于有共识了。”詹恩讽刺道。
话已至此,两人停顿下来。
希来明白了什么,她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失望至极。
阿什福德管家叹了口气,他身边的卡西恩骑士道了声冒犯,将失魂落魄的大小姐拦阻回去。
王子和公爵的突然沉寂让周围人群再度开始骚动,人们议论纷纷。
怀亚站在卫队之中,他望着泰尔斯的背影,目光复杂。
“詹恩·凯文迪尔,选择在你,”泰尔斯轻声开口,“是主动后退,还是反抗拒捕……”
“与王国为敌?”
詹恩目光一动,他转过头,望向紧张焦虑的士兵和人群,轻声一笑。
“恰恰相反,”他目光微冷,颔首低声道,“是你在与王国为敌。”
泰尔斯一怔。
下一秒,詹恩面色一肃,高声开口:
“泰尔斯殿下!”
他让所有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知晓你对我心有不忿,只因我拒绝了你无礼的联姻之请!”
话音落下,而泰尔斯倏然变色。
人群一片哗然,继而响起嗡嗡不绝的议论声,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希来。
“詹恩,你个混蛋。”希来同样面色铁青,她惊诧地望着哥哥,喃喃自语。
“然而此地乃翡翠城,南岸领的首府明珠,乃是王国最重要的封地之一,历来自有法度,用不着一介外客越俎代庖,无视封地传统和翡翠城律,”詹恩正气凛然,“在我们的土地上执法断桉!”
要糟。
泰尔斯皱起眉头:
“然而你身为城主却身犯嫌疑,翡翠城的法度究竟能否公——”
“那又如何?”詹恩大喝道。
南岸公爵寒声开口,吸引众人的注意:
“泰尔斯殿下,您一未加冕,二无职权,三无谕令,实在不宜于外臣领地上僭越逾矩,公报私仇!”
他话锋一转:
“至于翡翠城法度如何,与外人何干?”
周围人群,特别是封臣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泰尔斯心觉不妙。
“诚然,若殿下您早就定了我的罪,那便不妨照足规矩呈请陛下,召开高等贵族议会,由十九石座上的大人们,裁定南岸公爵的功过是非!”
人群中的议论越发杂乱,有不少人都对公爵两人指指点点,兴奋又激动。
“否则,在翡翠城的土地上,鸢尾花家族的门户内务,便是陛下本人要干涉,也得掂量一二,谨慎再三!”
泰尔斯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