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皮要垫在棉褥下方,不然大人会打喷嚏。哦...对了,若是大人亥时前便睡下,那你要子时,起身看看,他总喜欢踢被子。还有...大人有吃冷食毛病,别惯着他...”
这些天,王诩公务繁重,会暂住在府衙几日。阿季今日过来便是安排这些事情。她一边解开那沉重的包袱,一边向仇由子静交代着事情。
“记得炭盆在大人睡下后便拿出堂外熄灭。”
似乎王诩在生活上的细节,阿季知之甚详。这一点让仇由子静颇感意外。毕竟这对夫妻仅仅成婚一年。把一个人了解到这种的程度,在她看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仇由子静不禁反问道:
“夫人干嘛不一起搬来呢?婢子笨手笨脚的,有您在大人身边安排照顾,不是更好吗?”
“这宰府始终是公人办差的地方,不算是个家。身为女子当然要把家照顾好啦。”
诸事交待完毕。阿季腼腆的笑了。她拉起仇由子静的手又反复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的离开。她走出内门,避过庭院中拥挤的人群在西厢外的游廊停留了片刻。透过半敞开的窗子,少女瞧见自己的夫君正在窗前舒展身体。她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迎着夕阳的余晖,纤纤细步如同追逐时间消逝的光影,女子的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街市的尽头。
戌时过半,王诩踏入卧房,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床榻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脑力与体力同时透支的疲惫感,趴在柔软的床褥上再也不想动弹。此刻,一袭粉装的清丽女子悄悄向他走了过来。
“大人!婢子为您宽衣。”
王诩一惊,跳下床来。瞧见来人是仇由子静,于是不耐烦的说道:
“喂!你怎么进来的?走路都没声的嘛?”
“是...夫人让婢子搬进耳房来照顾大人的。”
耳房与主房连接并无门窗遮掩。
“这样呀...我将就两日便回去了,不必麻烦,你快回屋歇息吧。”
女子有些局促,将探出的手急忙缩回袖中。她站在原地没有作声,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倒不像平日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王诩见状眼神复杂起来。
“你是有话跟我讲吗?”
“嗯...婢子今日见了忠尹伯。他命婢子详查学馆的事情,还询问十日前野中驻军的动向。”
“那你就如实相告好了。没必要跟我讲。”
仇由子静的声音越发微弱,柔荑白皙的手指交错在一起,隐藏在粉色的衣袖内揪来揪去。
“可...婢子...从未去过学馆,亦不知晓其中的情况。”
“噗嗤...哈哈哈...你这细作。好意思说自己是秘谍司的人嘛?那庞忠若是得知此事,还不得气死啊?”
哪儿有间谍向被监视的一方索要情报的?并且还是如此的赤裸裸。王诩闻声笑得前仰后合。当瞧见女子的脑袋快要没入胸前时,这才收敛笑意。
“明日早间你过去便是。找翟先生带你在学馆里转一转。若是需要代笔,我倒是不介意。”
一句话的功夫,王诩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想若是有幸能为仇由子静代笔书写情报,也是蛮有趣的。随后,女子涨红着脸转身跑掉了。从庞忠询问驻军的情况,王诩大抵猜出对方今日那句莫名其妙的提醒到底意味着什么。看来卫国真的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府衙便收到了司寇府下发的公文。送信的胥吏入府后,亲自将密封的公文交到王诩手上。
“诩野宰!君上有命,看完后就地焚毁。”
王诩小心地拆开密封的皮革,里面的公文居然是以绢帛书写的。事情很是蹊跷。他瞟了一眼那送信之人,更觉奇怪。平日里,即便是卿事寮下发的公文,也顶多是打发衙役做这些事情。然而卿事寮以下的五官有司竟然派遣文吏传达公文,可见此事并不单纯。
多想无益,王诩逐字逐句的细看起来,生怕有所遗漏。可是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什么门道。于是笑呵呵的向来人打听。
“这位大人,莫非南境将有战事发生?”
“在下不知,诩野宰莫问。此事休要张扬,免得招致祸患。”
王诩一头雾水,将那公文当着来人的面焚烧后,待到对方离开,他去了趟邑主府。既然是公务,也无需避讳与姬兰见面了。他先将秘谍司的事情相告,随后说到这份奇怪的公文。
“主公!荧泽之事可是您安排的?”
之前密会时,姬兰曾提及会在南境制造混乱,散布越人伐卫的流言。如今两百禁军在荧泽离奇死亡,怎叫王诩不怀疑此事出自姬兰的手笔。
“没有。我也是今日方知越人入境之事。”
“莫非越国真的要北上入主中原,准备先拿卫国开刀?”
姬兰蹙了蹙眉。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关于伍员之事,近来你可有耳闻?”
五元?五块钱?
王诩一脸懵逼。少女蕙质兰心,自是看得出,他不知伍员之名。随后,稍作解释。
“伍员本为楚人,其父乃楚国三公的太傅奢。后来全族被楚王所害,伍员只身逃入吴国。吴王怜其身世,惜其才华,任伍员为上卿。伍员感念吴王知遇之恩,后与挚友孙武一同辅佐助其成就南王霸业。”
听到孙武的名头,王诩大抵是猜出这伍员的身份了。
“噢!原来是伍子胥啊。”
春秋时期,男子通常在行过冠礼后,会由长辈或师长赐下字号。当然赐字号的风气仅是在贵族圈内流行,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有些出自寒门的士人则是在功成名就后,才会拥有字号。而这字号大多是有名的学问大家或是君父评定赐予的。如同官职爵位一般,极有分量。
在人物称谓上,投效别国或是多叛国者,则会在称谓上去掉国名,改为和后世一样的姓名称呼方式。
“正是。前些天齐国传来消息,伍氏后人在齐国遇害。若是将范蠡之死与伍员联系在一起,不难看出,勾践...将死。”
“噢!我明白了。公文是卫侯的意思,难怪他会如此谨慎,原来是怕得罪越国。”
司寇府的公文中只提及越人入境,加强守备,却不明确做出指示。譬如,抓获行凶的越人后该如何处置?看来卫侯是打算逆来顺受。
转而一想,勾践已是公认的霸主,没必要在临死前兴起战事。这不是坑自己的继承者嘛?或者说,勾践不想让子孙过得太过安逸。所以订下北上伐卫的国策。想到这里,王诩面露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