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我怕你醒来寻她,便将她带回来安葬在了后山。等你伤愈了,我陪你去看她。”
意料之中的事情,王诩深深的吸了口气,鼻头有些发酸。
他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望着上面的钟ru石发呆。曾几何时,他总觉得那东西悬在头顶会突然掉下来。
“没了阿季,你还有我。别难过,是我对不住你。若非让你留在戚城,或许也不会这样,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了,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卫诩!你说话呀。”
昔日阳光俊朗的少年,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头发白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稀稀拉拉的,像是被烙铁烧过一样。褶皱与翘起的皮肤如被刮掉的鱼鳞,已然变成了一个怪物。
姬兰一直隐藏着自己对王诩的爱意。如今在王诩最没落,最无助的时候,少女丝毫不嫌弃他。希望以这种方式让王诩重新振作起来。
哭哭啼啼了许久,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领着个怯懦的少女来到了姬兰的身边。少女看到王诩后,有些害怕,躲在姬兰的身后,小声问道:
“姐姐!这怪物是谁啊?”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惊醒了发呆之中的王诩。
“跪下!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岂可这般对他。”
姬兰身子微颤,挥出的手此时正指着那委屈大哭的姬元。苟变拦在姬元身前,哐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公子息怒。小公子亦是受到了惊吓,怪不得她。”
黑色的甲衣哗哗作响。苟变跪着向那石床边挪去。
“少司马可还记得小人?我是卫变啊!”
说着将那皮质的头盔摘了下来。王诩微微的闭上了双眼。姬兰起身说道:
“少司马或许累了。我等暂且不要打扰他休息,你先带公子下去。”
然后三人一起向山洞口走去。闭目之中的王诩隐约听到些只言片语。
“国城初建,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宗室欠他的,必须要还”
也就是在那三人说话之际,王诩小声念叨起来;“女娲?在不在?快回答我,放我进去”
“开机启动激活”
尝试了各种方法,险些网管都要喊出口来,可依旧是无法进入到脑海之中的奇异空间。此刻他十分后悔,应该问清楚怎么开机再关机。
大概是过了一个时辰后,探病的人接踵而至。王诩依旧是假寐的状态。他不想再与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因为在阿季离开的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不再与这个世界中的人有任何的感情牵绊。
墨翟与禽滑厘在床边说了好一会儿。一方面是鼓励他重新振作,希望王诩能跟着墨家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诉说救援他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大部分是在说孙武。
二人走后,王诩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背过身继续装睡。之后便有人在他背后捶打,紧接着就是李大叔的怒斥与打孩子的声音。
他知道打他的人一定是李仲。那孩子从小就喜欢阿季,总是粘着少女,算是他的小情敌。如今阿季已死,自然是把怒气撒在了王诩的身上。
李大叔简简单单的问候。话虽不多,但听得出其中的情谊。当提到阿季时,他也是潸然泪下,哽咽了好久。毕竟他将阿季当做女儿对待,作为街坊邻居相处了这么久亦是感情深厚。
离别之时,又说了说云梦的事情。大抵是云梦已被魏氏接管。借住他兄长李宗的名声,这里的百姓倒是没有受到晋人的欺负。不过城野内的磨坊、纺织厂、铁匠铺、制盐作坊全部被晋人查没。百姓们仍有饭吃,但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人来人往,走了一群又一群。
最后来的是风铁匠一家。老头带着妻子与孙女来看王诩。他倒不像别人那样哭哭啼啼的,反倒是笑呵呵的开起了王诩的玩笑。一度提及当年王诩答应给他找老婆以及后来帮着操办婚事的事情。
如今老人与张寡妇过的很幸福。孙女风姝又是城野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简单的感激过后,风姝丫头将一把橘黄色的野花放在了床头,搀扶着爷爷,一家三口便回去了。
此时的王诩眼泪鼻涕一大把。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这样的感觉在上一世也不曾有过。
探望的人全部走后,待到姬兰端来一碗白粥,王诩缓缓的开口道:
“卫戴死了,他的妻子劳烦主公照顾一二。还有那么多跟随卫诩的兄弟也要劳烦主公帮扶一下。”
“你放心好了。我早已将他们的家小妥善安置。故去之人君上亦有封赏。”
少女拿起床边的野花插进一只陶罐。
“那便好。”
随后将一勺白粥递到嘴边,吹了吹。
“小心烫。”
喂食的工作每天都在进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照顾王诩的日子。
几缕飘散开的发丝贴在脸上。汗珠浸湿了两鬓。王诩看着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女强人,如今却是这般的模样,心有不忍的说道:
“主公瘦了。”
手里拿着木勺。手腕一曲。姬兰用手背在脸颊上擦了擦,似乎很在意这句话。
“我还好,你倒是瘦了不少。”
语气温柔,略有些结巴。
当再次看向王诩之时,少女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多吃点,会好得快些。”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她继续喂王诩吃粥。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认真。
“你回去吧。元儿需要你照顾。”
刻意的停顿,让姬兰心领神会。王诩知道姬元的病一定在这段时间内又发作了,所以才会认不得他。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
少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伴随着急速的呼吸以及那种快要崩溃的情绪,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带我走吧。去哪儿里都可以,就我们两人。”
而后少女放下木碗,双手掩面,娇躯颤抖起来。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求你带我走吧,去什么地方都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跟你离开。到个没人的地方忘了这些,我们重新生活。”
泪水从指缝间簌簌而下。
她早已受够这样的生活。作为公主又是国君唯一可依仗的军师。巨大的压力让她处在随时崩溃的边缘。
过去少女不愿沦为政治的牺牲品,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挣扎。如今兄长已然当上了国君,她得到了感情的自由却失去了人生的自由。
她真的累了。什么家国天下跟她毫无关系。失去太多,自然觉得所付出的一切与回报相比并不公平。
王诩的遭遇,她耿耿于怀。这段时间姬兰想了许多。最多的便是获封食邑后,在云梦与王诩斗法的事情。少女总会不经意的梦到那时的种种。每每从梦中惊醒都是以泪洗面,为当初做下的决定后悔不已。
虽然她赢得了胜利,但最终失去了王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