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远站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空间中,耳朵里却满是轰鸣声,这座监狱固然是最好的防御基地,但在势如破竹的洪水与海啸面前也独木难支,更何况这两样东西可不是一击即退的,洪水短则几天长则数年,甚至自己汇聚成新的河道,海啸也难说有几拨……
整个东方片区有一半的水晶球近海,这次海啸的规模如此巨大,受到冲击的肯定不止第五省,也就是说所有援助都会被分散,水退之前物资进出也不方便,更何况大灾之后还有补刀,不能全指望外面大发慈悲,最重要的还是自救。
沈卓耀已经从停转的仪器中爬了出来,刚好也欣赏到防护网崩溃的这幕奇观,他看了邹远一眼——
邹远以前常常会露出想家的表情,也偶尔说起他并不亲近的父母。
“你知道家是什么吗?”邹远刚斩杀一只偷袭他的节肢动物,肩膀上还在流血,就这么忽然回头问沈卓耀。
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沈卓耀摇摇头,“不知道……是巢穴吗?”
“不同,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址,而是一些人。”邹远笑道,“我照顾你,把你当成弟弟或儿子,这就是家。我还有个家,在遥远的东方,人类聚集的水晶球内,那里有养我长大的父母,我现在向东走得每一步路,都是为了靠他们近一点。”
沈卓耀不服气,“你又占我便宜,别忘了我如果想长大,随时可以变得比你还老。”
“是是是,你可以。”邹远用粗糙的手掌心摸了把沈卓耀的头顶,“你才出生几个月啊,还是好好当个孩子吧。”
邹远的掌心有血腥味,还有些砂砾和汗,并不好闻,但沈卓耀却能轻易地想起这些味道,想起那天的云是什么模样,泥土呈什么颜色,邹远的衣服破了几个洞。
“发什么呆?”邹远用肩膀撞了下沈卓耀,将后者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生拽了出来。
“你的父母也在外面吧,”沈卓耀问,“你不担心?”
邹远的目光清澈透亮,“我担心,但我们家中三个人职业都特殊,要是永远相互牵挂不能自已,这辈子也就不用做其它事情了……我会先想办法自救,只有我活着才有机会重逢。”
“只有我活着才有机会重逢。”
这句话又在沈卓耀的脑海中撩拨了一下,当年邹远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无数次死里逃生。
奔涌而来的洪水和海啸竟然还能相互助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并且它不是由一个方向过来的,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灰蒙蒙一片。防护网难以修复,几分钟后就被强行重启,却是肉眼可见的单薄。
“已经被逼到这个程度了。”方永生的手里虽然还拿着酒瓶,但他整个人无比清醒,“外面的辐射程度和污染对人类才是永久且致命的伤害,现在的防护网只能抵挡这些无形的东西……而为了让防护网保持在线,倘若还有下一波的洪水,将默认防护网不再抵挡,会直接冲进城区。”
天上正在下雨,滂沱大雨,也不知下了多久,那颗人造的卫星仍然在永无止境的燃烧,边上光晕如彩虹,却看得人心惊胆颤。
“你们最好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否则会死的很惨。”方永山随后又耸了耸肩,“不过也无所谓,研究所一层防护,加上我这里的两层防护也抵挡不住三个小时,该死的还是要死。”
说完,他终于灌了一大口酒,酒精度数很高,辣的他嗓子隐隐发疼。
“第五省处于江河与海的包围之下,这些灾害原本就被预测到了,所以组织和军方才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修造堤坝,如果我没记错,书上说此番壮举还是您老人家促成的。”
邹远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他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抖,脸色苍白,“组织重利,军方重权,但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舍弃一个水晶球,也就意味着堤坝的质量可以保证。”
邹远的眼神紧盯着方永生,“您有建筑学和物理学的高等学位,您告诉我,正常情况下堤坝会这么容易垮吗?”
方永生的情绪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调动,沉默半晌后给出一个笃定的回答,“不会。”
“就算不如宣传上说能经受三年大洪水的冲击,一两个月总不成问题,这种规模的洪水一天之内就会被监测到了。”
困在堡垒中的四个人都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件事的背后有个巨大的阴谋。
“除了水患,还有一点被我们忽略了。”邹远又道,“水生生物……为了争夺生态位,进化速度越来越快,且越来越凶猛庞大的水生生物。”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前几天才弄死一个由人类进化而成的水生生物,几天后就突发洪水海啸,同种群生物大举入侵。
“大坝内的泄洪系统非常完善,就算一时之间垮了下来,只要里面的控制人员还在,几分钟内就会启动应急泄洪,保护大坝主体。”